第二十八章 大脚木偶

　　林小磊沉陷在悲痛欲绝的回忆中，紧锁的眉堤，被记忆的潮水无情地撕扯着，久久地沉默着。

　　“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带我去吃烧烤吗？刚刚不还说要带我出去玩吗？”上官月狡黠地笑道。

　　“想吃烧烤，找我就行了，何必麻烦大少呢！”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自门外飘入。

　　循着声音飘来的方向，一个伛偻蹒跚，满身补丁，浑身都是油渍污迹的老太太，蓬头垢面地踱进了面馆内，伴随着她的出现，一股浓郁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垃圾中转站。

　　哪来的乞丐？面馆里的食客，纷纷皱起了眉头，抬起手掌去堵鼻子，另一只手始终不舍得放下筷子。

　　然而，那呛鼻的酸臭味，却无孔不入，怎么堵也堵不上，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阻碍，甚至能够渗透厚厚的冬装，在肌肤的毛囊孔里，燃起强烈的不适。

　　上官月厌恶地打量了一眼老乞丐，正欲开口，却被皱着眉头冲上前去的年轻女服务员抢先了。

　　“哪儿来的乞丐，快走远点，别影响我们做生意！”女服务员不满地摆着手，驱赶道。

　　“乞丐？你说谁是乞丐？”老太太乜斜着眼，慢吞吞地问道，灰蒙蒙的眼睛里，氤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说的就是你，快点走开，我们这里是饭店，不欢迎乞丐！”女服务员不耐烦地嚷道。

　　“你凭什么说我是乞丐，难道有钱也不能在这里消费吗？”老太太摸出了一张红票子，皱着眉头道。

　　“有钱也是乞丐，穿这么烂，浑身都是臭味，你让别的客人怎么吃得下？”女服务员厌恶地说道。

　　“是吗，那我包场可以吗？”老太太摸出了一沓厚厚的毛爷爷，沟壑纵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这得问我们老板了。”女服务员瞪大了眼睛，不置可否地迟疑道。

　　“这么多还嫌不够的话，那这些呢？”老太太微笑着，继续从千疮百孔的棉袄里，变戏法似地，摸出了一沓沓崭新的红票子，漫不经心地捧在怀里，与她那脏兮兮的乞丐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够了！够了！这么多够了！”面馆的老板，疾步迎来，瞟了一眼老太太怀里的一摞钞票，喜上眉梢地笑道，五官都分不开家了。

　　“你是？”老太太道。

　　“我是赵长江，您老人家叫我长江就可以了，这家面馆就是我开的。”赵长江强抑着鼻腔里的恶臭，心里却乐开了花，偷偷地估算着钞票的数量，毕恭毕敬地笑道。

　　“原来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啊！”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道。

　　“对！对！这家面馆就是我的。刚刚听说您老人家要包场啊？”赵长江激动地搓着手，笑容可掬地问道。

　　“本来是这样的，但你家服务员嫌我身上太臭，说我是乞丐，不愿意给我包场。”老太太摇了摇头，失望地嘟囔道。

　　“怎么会呢？小兰是我们店刚来的服务员，还不太懂规矩，您老人家千万别让心里去！”赵长江的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兰，低声呵斥道：“小兰，快去给老人家道个歉，以后说话注意点，只要是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

　　“老奶奶……对不起……刚我真不是故意的……”莫名奇妙地挨了一顿训斥，小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满腹委屈地挪到老太太跟前，埋头绞弄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致歉道。

　　“小姑娘，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这个给你。”老太太点头笑道，自怀里摸出了一沓红票子，递了过去。

　　“老奶奶，你这是——”小兰错愕道，满脸的茫然，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小兰，还不赶紧谢过老人家，去帮她安排包场去！”

　　作为南州城生意最火的面馆老板，赵长江对大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但他还是被这个衣衫褴褛，举止怪异的老太给震惊到了，如此阔绰的出手，他不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

　　但他毕竟是个见识过场面的人，在大运面前仍旧表现的镇定自若，彬彬有礼地接过老太太手中的钞票，塞入茫然失措的小兰手中，和颜悦色道。

　　“老板，这——这不太好吧。”小兰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迟疑不定地推辞道。

　　“有什么不好的，电视里不都有小费的吗？”老太太看到小兰的拘谨不安，笑着劝慰道。

　　“可这……这也太多了！”小兰睁大了眼睛，结巴道。

　　“多什么多！婆婆这里多的是钱！”老太太笑道，枯藤般的手指，再次伸入了衣襟内，一把抓出了几沓厚厚的钞票。

　　“这——”小兰彻底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面馆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一道道惊讶的视线，都定格在老太太身上，瞠目结舌的人们，早已忘记了先前的酸臭味。

　　除了姬无涯四人依然眉头紧皱外，只有几个年幼无知的孩童，带着和他们一样的厌恶之情，不愿多看老太太一眼。

　　“唉！都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俗人。”上官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首道。

　　赵长江也震惊在原地，心中瞬间下起了钞票雨，他不清楚老太太身上究竟揣了多少钱，但是他知道，像老太太这种性格乖戾，举止怪异的人，十之八九是千金难买寸开心之人，只要自己把握的好，必定能在今天，大大地捞上一票。

　　然而，就在他窃喜不定，忐忑难抑，感觉整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上官月的声音。

　　“不好意思，姑娘，我们这里被包场了，麻烦你们行个方便。”

　　向来不在面馆久待的赵长江，本是因为恰逢容貌惊人的上官月，想多打量几眼，才在店里多待了一会，然而此刻，他逐客的声音里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为什么她包了场，我们就得给她行方便，我们也是花了钱的，刚你自己也说了，顾客就是上帝，现在我们偏偏不走！”

　　上官月本就对赵长江阿谀奉承的嘴脸，以及周围人被金钱利欲熏心的丑态心生不满，再加上这傲慢无礼的逐客令，不由地火冒三丈，反唇相讥道。

　　赵长江的一张胖脸，霎时间，被堵得青一阵白一阵的，气呼呼的，就像一个刚刚被过了开水，褪了毛的猪头，嘴上却依然不饶，沉声道：“顾客的确是上帝，但是现在，我们的收摊时间到了，麻烦你们移驾别处，好吗？再说了，我们的店小，也容不下你这种排场的上帝！”

　　“好了，赵老板，你先不要和这姑娘生气，之前我是说了要包场的，但是是有条件的。”老太太摆了摆手，曼斯条理地笑道。

　　“条件？”赵长江愣在那里。

　　“对啊，是有条件的。”老太太微笑道。

　　“什么条件？”赵长江沉吟道，一颗心“扑扑通通”地撞个不停。

　　“很简单的，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大少，其余的人都要出去。”老太太道。

　　“都要出去？你不是来包场的吗，难道连我们的厨子和服务员也要出去？”赵长江疑惑不解道。

　　“我是来包场的，但我并没说要来吃饭啊！”老太太笑道。

　　“那您老人家这是？”赵长江的心里越发好奇。

　　“我和大少他们，眼下有点私事要聊，这些钱都算作包场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老太太将怀里的钞票，扑楞楞地堆在桌上，码了一尺有余，和颜悦色地笑道。

　　“这……这怎么好，您出这么多钱，什么也不点……”

　　赵长江瞪大了眼睛，他并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家里的银行卡里，钱并不见得比这里少，但是，他从未碰到过这等手到擒来的巨款，甚至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令人兴奋，令人血脉偾张。

　　“真要吃东西的话，这么多钱，五星级酒店都包了，何必来你这里。”老太太盯着忐忑不定的赵长江，神秘地笑道。

　　“你们不会是——”

　　赵长江的心中，突然笼上了一层莫名的恐惧，老太太的笑容在她的脑海里，遮天蔽日地拔节着，诡异的笑影，在他动荡不定的脑海深处，张牙舞爪地摇曳着。毒贩子，黑社会谈判，境外恐怖势力密谋……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飞速地闪现着。

　　“赵老板，你在想什么？”看到赵长江变幻不定的神情，老太太压低声道。

　　“我……我什么也没想。”赵长江强抑内心的恐惧，言语间的不安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

　　“呵呵！没想到赵老板是这么心思谨慎的人，我都说了只是一场谈话，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我们只好移步别处了！”老太太朗声笑道，欠身去收拾桌上的钞票。

　　“等一等！”赵长江伸手拦道，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狠狠地盯了一眼尺余高的钞票，深吸一口气道：“老人家，我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您花了这么多钱，我们却什么也没做，良心委实不安。”

　　“有什么不安的，这些钱就当场地的使用费，再说了，我还需要你们在外面，帮我把门窗都关严了，半个小时内，不能让任何人走进来！”老太太悄声道。

　　“这个——”赵长江心中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

　　“怎么？难道这个很难吗？”老太太沉声道。

　　“难道不难，只是这个条件太奇怪了。”赵长江道。

　　“奇怪？年轻人做事，不要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要不怎么能成就大事。”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地说道。

　　“年轻？我都快五十了，还年轻什么？”赵长江摸着脸上的皱纹，讪讪地笑道。

　　“快五十怎么了？老太婆我今年都八十多岁了，照样觉得自己年轻！”老太太面露不悦，一本正经训斥道。

　　“那您老人家，在这里慢慢歇着，我这就去给你清场去。”赵长江本想奉承一下老太太的确老当益壮，生机蓬勃的，无奈看到她那苍老而污秽的面颊时，万千世故圆滑的话语硬生生地堵在嗓眼，吐不出口。

　　“嗯，记住在门口看好了，半小时内千万不要让人进来。”老太太提醒道，灰蒙蒙的眼眸里，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转瞬即逝。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板太太，帅哥美女们，小店现在有急事，需要马上打烊，为了表示歉意，你们刚刚的消费全部免单！”

　　赵长江快步走到大厅中间，拱了拱手，朗声致歉道。

　　“赵老板，您是急着关门数钱吧！”

　　“对啊！对啊！赵老板肯定是急着数钱，直说就是了！”

　　“赵老板，今天赚了这么大一笔，一顿免单怎么行呢，要免就免三天吗？”

　　“是啊！是啊！赵老板，要免就免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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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长江的话，在林林总总，鱼目混珠的食客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这些食客，大部分都是熟客，甚至有不少，还是日日光临的铁杆粉丝，一来卖于赵长江的面子，二来想到自己也不吃亏，只好将心中的妒忌和不爽，化作一阵阵调侃和哄笑作罢。

　　食客们风卷残云般地散尽了，几个服务员迅速地收拾了下卫生后，便匆匆带上门，跟着赵长江一起守在门口。

　　“咳……咳……你……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面馆里已经没有了别人，老太太轻轻地挥了挥手，一个透明的结界顿时贴着房屋的四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林小磊也随着结界的成形，捂着胸膛，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少，刚刚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来帮你的。”老太太盯着林小磊，欠身笑道。

　　“帮我？帮我干嘛要将我催眠？你可知道刚才，我脑子里分明清醒得很，身上却一点也动弹不得的时候，有多恐怖吗？”林小磊揉捏着从过度紧张中苏醒的四肢，心有余悸地抱怨道。

　　“催眠？催眠是什么？”老太太不解道。

　　“难道你不是催眠师吗？”林小磊张口结舌道。

　　“笑话，她怎么可能是催眠师呢！”上官月一脸不屑地冷笑道。

　　“不是催眠师，怎么能将我催眠呢？”林小磊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

　　“笨蛋，那根本不是催眠，是定身术！”上官月无奈地骂道。

　　“定身术？定身术是什么？”林小磊一脸茫然地说道。

　　“大少，你就不要再装了！”老太太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

　　“装？我哪有装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林小磊百口难辩道。

　　“那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老太太的面色一凛，从破棉袄里摸出了一个木偶小人。

　　“大脚木偶！”林小磊大惊失色道。

　　姬云光和上官秋棠的心，随着林小磊口中的四个字，突地坠落深渊，“扑扑通通”地狂跳不止。

　　“大脚木偶？她不是在两百年前的‘蜀山之战’中寂灭了吗，怎么会——”

　　两个人的心头，疾风骤雨般地划过一个荒诞而可怕的念头，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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