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打得漂亮！”

　　就在赤长老认输之际，氏硝老人厚重的嗓音突然就穿过人群响彻大殿。

　　语气里竟隐有一丝赞赏的情绪，敬岚回头对上氏硝老人的视线，顿时一怔。

　　虽然在被强烈地压制着，可敬岚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分外亲切的感觉。

　　想到凌谷苍然刚刚说的话，敬岚才稍稍释然，毕竟氏硝老人从第一面给他留的印象，就让他觉得自家师父那是亲的……

　　“好，那么此局赌斗，苍然一方胜出！”

　　听着风长老宣布完，敬岚想了想，还是回头朝氏硝老人行了一礼，这才退到场边。

　　凌谷苍然的目光由还双目失神的赤鸿缓缓抬起，目光漠然：“两位长老，结局已定，还望遵循赌斗之则...”

　　“慢着！”

　　不料，凌谷苍然刚刚说完，沙长老的下一句话就将他打断：“刚刚那场赌斗，不过是你与赤长老的族间赌斗，而且所为皆是不同，还请主事大人不要偷换概念。”

　　凌谷苍然默默看着她，风长老的眉头也沉了一丝。

　　“主事大人的胆识，真是让我这做长辈的都敬让三分...”只见沙长老缓缓抬袖，掩唇轻笑道：“既然赤长老都接了，那我若是不接，恐怕要遭人诟病呢～”

　　“可惜，我那可怜的女儿还连路都走不了...”沙长老缓缓放下衣袖，嘴角向两侧缓缓扩大：“只好我这做长辈的，亲自来一会了。”

　　风长老瞪着眼就转过头，语气里满满的难以置信：“沙老婆子，你还真拉得下脸？亲自动手？就算这小子是桐示先生的徒弟，看着也才二十来岁啊！别以为你保养得好就可以装嫩！”

　　沙长老随意瞥了风长老一眼，笑容连变都没变：“谁说我要和这孩子动手，我们无冤无仇的，我又没什么族人可出手的，这是我与主事大人二人...单一的赌斗！”

　　敬岚一僵，微微握紧了拳头。

　　这个人，直接借着赌斗的守则把他隔绝在外，将凌谷苍然完全置于了一个必须一战的地步！

　　“当然了，我作为长辈，也犯不着和你一个孩子认真，要是真打伤了，我那女儿还要和我闹脾气呢...”沙长老指尖轻轻拂过毛绒的披肩，唇角笑意迷离：“这样好了，只要一柱香内你能切开我这裹肩，我便认输，算你胜，如何？”

　　凌谷苍然目光非常平静注视着她，缓缓开口：“沙长老，不妨说说您所期望的筹码。”

　　沙长老轻笑了几声，摇着头叹道：“真是个懂老人家心思的孩子啊，我越来越中意你这女婿了。”

　　“放心，我对你的主事之位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副主事的职位，缘儿自己会去争。”沙长老嘴角笑容逐渐升起一丝阴暗：“你若赢了，我亦然就此一笔勾销。”

　　“可若主事大人一柱香内不能伤及我裹肩，那我便要那毒者姑娘...一整个人了！”

　　此话一出，敬岚眉头骤然沉下，而秦笑渊的手，也不自觉握了起来。

　　瞥了一眼那依旧面不改色的凌谷苍然，敬岚心头一紧，微微咬牙，可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在他们中插上什么话。

　　凌谷苍然顿了顿，忽然从背上取下双剑的其中一把，横握在身前。

　　看到这把剑的瞬间，敬岚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曾经触碰凌谷苍然时看到的画面，这是...秦笑渊提到过的那把神兵利器，那把单名“遥”字的剑！

　　他是准备...做什么？

　　凌谷苍然缓缓握紧了剑鞘，漠然开口：“秦姑娘并非物品，凌谷也没有资格允诺什么交换，凌谷愿以此剑为筹码，相信沙长老对这把来自于清木域的剑...不会没有兴趣。”

　　原本听前半段的话，沙长老面容中还保持着一丝轻蔑，直至清木域出口的瞬间，沙长老的面色忽然微微一变，目光紧紧盯着凌谷苍然手中万分精致的剑鞘。

　　凌谷苍然持续抬着剑一言不发，空气的寂静声中，传来的是高座又一边扶手木质的“咯吱”声，似乎也已经要被捏断。

　　然而，沉默良久，沙长老却在凌谷苍然微沉下的目光中，缓缓摇头：“即便是神兵利刃，奈何沙门为惑，我们对此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

　　“那让我们换个说法，倘若我赢了，这个毒者姑娘的事情，就请兵门莫再行干预，如何？”

　　凌谷苍然的眉头细微沉了一丝，敬岚很明显感觉到秦笑渊绷紧的身体。

　　虽然平日里她都一脸悠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打着主意满足她那无穷无尽的恶趣味。

　　但是说到底，她也是个年龄和敬岚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而已，在这个地方，光是隐隐感觉到的黑暗面，都让敬岚有很大压力。

　　更别说身上带着那种未知银灰色的她...

　　先不说她要是落到沙门手里会怎么样，只说以秦笑渊那宁折不屈的性格，沙门如果真的做点儿什么，她绝对会干出玉石俱焚的事情。

　　敬岚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凌谷苍然，手心也满是汗水。

　　要怎么办...

　　凌谷苍然目光直直望着沙长老，眉头越沉越深，最终在沙长老缓慢扩大的笑意之间，凌谷苍然一手握住手中剑柄，缓缓将之拔了出来。

　　剑身与普通银色不同，而是泛着海蓝色，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何种材质所铸。

　　在凌谷苍然拔出的同时，敬岚双眼也逐渐瞪大。

　　气息！

　　极其浓烈的气息顺着剑鞘就如涟漪般散开！

　　从这剑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复杂的气息，像无数的线条交错在一起，却没有一丝一毫杂乱，只是以难以分理的轨迹排列，让敬岚觉得思绪都有些经不住这气息的洗刷。

　　而且其气息扩散之广，敬岚甚至不用把念力放出体外，都感觉自己已经被笼罩其中。

　　当凌谷苍然将整把剑拔出的时候，其气息已经浓烈到，让敬岚好不容易平复头又重新疼了起来的地步。

　　微微扣住一侧额头，敬岚紧盯着凌谷苍然手中剑身上的“遥”字，他百分之百地肯定，这把剑的材质，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原以为他还会再拔另一把，可凌谷苍然却只是把剑鞘重新插回了背上，语出惊人：“沙长老，如果我不需一柱香，只看一招，不知长老可愿在一笔勾销的基础上承诺，不再动她？”

　　“一招？！”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乃至于氏硝老人的脸色都已经彻底变了，沙长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而去，染上了阴沉的怒火：“你是在侮辱沙门？”

　　凌谷苍然双手握住剑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凌谷并无此意，只问沙长老可敢接？”

　　沙长老阴沉的脸上威严瞬间弥漫而出，危险的感觉让敬岚都浑身一震，抬头锁定着她。

　　能成为明门一大长老...她即便看起来只是个柔弱老人，实力也绝非表面。

　　只见沙长老目光骤然凌厉，怒色几近溢出来：“好！就让我看看，在我把你废了之前，你要如何毁我裹肩？！”

　　“狂妄！”赤长老冷哼一声，抱着手望向凌谷苍然：“哼！敢把这个疯婆子惹怒，他就算是宫主的弟子，也绝对要付出代价！”

　　风长老迟疑地看了一眼凌谷苍然，见到的却是他盯着剑刃的专注神色，还有微微动了动的嘴唇，似乎念叨了一句什么。

　　眉头紧紧皱起，最终风长老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好，那么，赌斗，开始！！”

　　话音刚刚落下，沙长老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在凌谷苍然眼前。

　　可凌谷苍然却好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样，没有任何躲闪就被一掌砸在胸口，嘴角当即有鲜血流下。

　　等沙长老身形再度消失之时，凌谷苍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往侧面横跨了一步。

　　步子才站定第二掌就已然落在他的背上，一声巨大的闷响下，凌谷苍然一口血吐了出来，却还是强行稳定住了步伐。

　　在第三掌即将落下的时候，凌谷苍然忽然目光一转，双手紧握剑柄就朝身侧斩去，剑锋正对着刚刚出现的沙长老！

　　然而，剑速之慢，就连敬岚都忍不住上前一步。

　　太慢了！慢到初学者的地步！

　　敬岚余光瞥着秦笑渊，却见她的反应好像也很意外，这就算是有伤都不至于慢到如此诡异的地步。

　　难道说...不是因为伤？！

　　可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之处，沙长老光是随意一侧身体就避开了他。

　　直接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另一手瞬间砸下，凌谷苍然像是突然回神，只能堪堪抬手一挡。

　　骨骼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可几乎是与此同时，敬岚突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异样的气息！

　　就在沙长老的身后！

　　敬岚视线转过去的同时，一股浓烈的剑气突然毫无预兆毫无来源自沙长老身后猛然爆发而开，距离之近出现之突兀，根本来不及闪避。

　　沙长老震撼的神色中，毛绒裹肩刹那被切成绒絮纷纷落地！

　　白色的绒絮在剑气四散之间，以沙长老为中心，瞬间像风中的蒲公英一般飘满了整个场地，在围观的众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落了些许。

　　沙长老脸色顷刻黑了下去，抬手就要朝凌谷苍然的头一掌推出，却眼瞳紧缩身形急退。

　　下一刻，那把装饰用剑就已经深深钉入她面前的地面，金色的衣袖都被削下一片缓缓飘落。

　　但凡她退得慢了一丝，她的性命恐怕就交在那里了！

　　风长老当即开口喝道：“沙婆子！你已经输了！别不要脸地对后辈下死手！”

　　沙长老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骤然转向那场边的秦笑渊，敬岚瞬间就拔剑挡在了秦笑渊身前，目光死死锁定着沙长老。

　　不待她再有什么动作，氏硝老人的怒喝声已在左偏殿震响：“沙云！！你真当老夫不敢拿你如何？！？！”

　　沙长老这才一顿，目光扫了一眼那柄从未开锋的装饰铜剑，以及自己手腕的血痕。

　　心有余悸地深吸一口气，才敛去脸上的凶狠神情，恢复回那魅惑的笑意：“宫主言重了，我这不是难得碰见如此天赋绝佳的后生，有些打得入迷了么？”

　　见风长老已经宣布结果，域无忧赶紧上前扶起凌谷苍然：“凌谷大哥！你怎么样？！”

　　凌谷苍然却漠然抬手摇了摇头，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一手撑住域无忧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凌谷苍然双眼抬高了一分，言语中无不是主事的锋锐凌厉：“那么接下来，就请沙长老好好坐镇沙门，莫再肆意来访了！”

　　沙长老神情沉了一丝，赤长老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向凌谷苍然和敬岚：“罢了，老子还没到输给小辈不敢认的份上！”

　　在两人身上扫了又扫，赤长老最终转身踹了赤鸿一脚：“走！给我回赤门自己铸刀去！”

　　沙长老笑容减了一分，转头轻呼了一口气，笑道：“赤长老都这么说了，我不也只好回去歇歇了？还请主事大人多多保重身体，沙云就先告辞了。”

　　听得此话，目送着赤门和沙门的人都潮水般从大门退去，直到兵门的人都尽数从通道退走，再度将左偏殿大门合上之时，殿内的气氛才在一瞬间松懈而下。

　　凌谷苍然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域无忧慌忙扶住他，氏硝老人猛然起身，伸手指着秦笑渊便喝道：“你...你快给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凌谷苍然的头就已经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直接朝地上栽去，如果不是域无忧赶紧拉住，估计脑袋已经砸在地上了。

　　看到他紧紧闭起的双眼，秦笑渊却只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脉便重新起身，一句都没有多说。

　　而是转向氏硝老人，瑚鸦的语气很随意：“臭老头，看在你徒弟有点儿骨气的份上，你听好了，我再说一次。”

　　“你已是阳气暴脱之征，再继续下去，不出两天两夜，你徒弟绝对给你收尸！”看到氏硝老人黑下的面色，秦笑渊根本不给他骂人的机会，瑚鸦马上就继续开口：“这药吃或不吃，只看你自己。”

　　“你到底是谁？！”氏硝老人却伸手一把就抓住了秦笑渊的衣领：“他在哪里？！”

　　秦笑渊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瑚鸦转开头，语气不屑：“凭什么我要告诉你？我说我是他徒弟你信吗？”

　　“他曾立誓一生皆不收徒！！”氏硝老人整个人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又一次提起了地上的装饰铜剑：“你绝不可能是他的徒弟！你对他做了什...什...”

　　剑未提起，氏硝老人的身体却极其诡异地僵直，敬岚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的手腕竟有一根银针立在了那里！

　　“爱信不信的，反正说给你听何必要是真话？”秦笑渊微微偏头，瑚鸦顿时笑了起来：“啊…你倒是凶啊？刚刚不是好凶的么？”

　　边说着边转了转指间，把药包慢悠悠地塞进了氏硝老人僵住的手心，瑚鸦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古怪笑意：

　　“你要是还秉着你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宁死不吃，那我祝你和你徒弟一块儿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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