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众人

　　刘二心中暗自感慨，此刻不明所以，王大有推了他一把，“你且去随便念叨一番便是。”刘二便走到驴头前面，抚摸着驴头中间的毛发，嘴里念叨：“驴兄，你今日即将西去，也算脱离苦海，为我等吃肉也是一大功德。驴兄来世且寻得一个好年景，生得一个好人家，做那王侯公子享那无尽富贵，不枉你劳苦此生。驴兄且莫生怨念，早日超生罢。”刘二说完且鞠了一躬，退后请王大富近前。

　　王大富手操锤子，走到驴子面前，此时驴子却也安静，大富也是念叨几句，侧身左手抚摸着驴子的后颈，右手锤子突然猛的一挥，正在那驴子两眼中间的脑门上重重的敲了一下，驴子一声不出立时倒地不动。王大有赞叹：“大富哥好手段。”周围村民亦叫好，“大富兄弟手艺还是如此的好。”刘二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也是感到惊奇。

　　只见王大富取了剔骨刀，三个壮汉将驴子抬到磨盘上放定，取了木盆放在驴脖子下面，大富走过去切开放血。待放血完毕，四下早备下热水，大富便剥了驴皮，清了内脏，将驴肉切成肉块，又将那骨头上碎肉剔的干干净净，俱都放入盆里。妇人端了驴肉过去，放进那几口大铁锅中煮了起来。灶旁有几个婆姨端起碗来，将早已备好的陈姜花椒等投入锅中，又取了盐罐，各投入几匙盐巴。众村民皆是眼巴巴的望着大铁锅，不时抽动鼻子，仿佛肉熟了一般。

　　刘二见那几盆驴血无人问津，便问王大有：“大哥，那驴血你们不吃吗？”王大有奇怪，“如何吃？”“做血豆腐啊”，刘二随口而出，“煮熟了加盐，如做豆腐一般压制，就成了。”王大有若有所思，唤他婆姨高氏，与几个婆姨将驴血端回家去。

　　这时已然天黑，王大有担心村民食肉过多涨肚，早已煮好小米粥，自唤村民各自取碗筷来吃了垫垫肚子。大有、大富及刘二自寻了一块石头，三人坐在上面，王大富正自抽着旱烟，刘二只看的稀奇。大富见了一笑，递了过来：“这烟叶是前日碰见一队客商，送于我等一包。刘二兄弟，来一口？”刘二生性开朗，此刻与他们熟络起来，也不客气，接过来猛抽好大一口，烟锅登时红光发亮，这旱烟却比以前所抽卷烟冲的多，烟气冲得刘二头脑晕晕乎乎的。刘二鼻孔嘴里冒着烟气，将烟袋递还王大富，摆手道：“这烟好大的劲！”大富哈哈大笑正要接来，却被大有抢了过去，狠狠的抽了几口，烟锅里只剩下些烟灰。王大有吐了烟气，与大富说道：“这驴肉能吃两日吧？”王大富磕了烟灰，装了烟丝用火折子点上，抽了一口，说道：“这驴子瘦肉少，咱们省着吃，配了小米粥，能将就三日。只是这许久不曾吃肉，今日不能吃多了，肠胃受不了。”王大有点头说道：“那待会儿咱们少切些肉，就着一碗肉汤，也是一顿吃食。“

　　三人正说话间，王有财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插话道：“哥，粟米也不多了，就算这样省着吃，也不过吃个三五日。”王大富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说道：“咱们还得去问林皋村借粮去，不然这样下去，咱们非得饿死。”王大有想了想，说：“我看不成。前些时日咱们去过一回，那林老大压根不想借粮，咱十好几个人过去，二十两银钱只给一袋粮食，真是可恶。”大有又摇了摇头，“后沟那村多惨，强要借粮，死了男人，村里剩下的几十口人快死光了。前些时日大虎他们去后面找柴禾，看了两眼，那真是惨。”王大富听闻，将那硕大拳头狠狠的砸向地面，“那怎么办法，这小道上往来商旅也没多少粮食，总不成去抢大道，那西安府岂肯愿意？”王有财坐在地上，说道：“大富哥，不然咱往北边走走。”王大有摆手，“不成，北面那些回回比咱们还穷，听说王二去了苜蓿沟，他那手下有好几百人，有粮也落不到咱们手里。”

　　刘二问道：“那林皋村莫不是有财兄弟说的那个举人林老四家里？”王大有答道：“正是那林老四家。那林老四中了举人，外出做官弄得银钱，他家兄弟便在家里多置田产。林皋村在白水河旁边，平地多，他家田地又引水浇灌，今年也有收成，他半分皇粮又不曾交得，家存粮最多。”又顿了顿，“这林老四不在家，林老大当家，最是可恶。今年天旱，他家粮食也不拉出去发卖，只存起来，敲诈我等穷苦人家，附近的平地田产早已全属他家。咱这坡地旱田佃与他，他也看不上，只认得银钱，那粟米贵的好似珍珠一般。真是可恶。”刘二却不想挨饿，此时已与众人一体，发狠说道；“他既不卖，便只得去抢，如何要我们饿死。他家不交皇粮，我等田里无半颗粮食却也有公差催逼粮款，正是贪官勾结恶绅，杀害我等小民。抢了他！”王有财也附和：“抢了他，抢了他。”王大富早已息了烟，盯着大有：“大有，还得去抢林皋村，不然咱们都得饿死。”王大有正色道：“抢是肯定去的，只是咱们人手不够，还得谋划。”

　　四人正在说话，那边有人呼唤：“大有哥，你闻闻有多香，过来看看肉熟了没有啊？”却是这些村民每人一碗小米稀饭，早已喝的一干二净，此时正眼巴巴地等着肉吃。四人便起身走了过去。却说刘二带来这驴子，年齿便才一年多，也是刘二瘦弱，才堪堪乘骑，故而驴肉熟的也快，这才煮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可堪食用。王大有使筷子挨锅试了试，肉已全熟，便吩咐婆姨将火息了，肉捞出来。灶旁早已备好桌案菜刀，大有挽了袖子系了围裙站在桌后面。王大有村里威望最高，众人也信服于他，日常食物也是由他家存着，故而分肉由他亲手切分。

　　王大有高声叫道：“各位，如今粮食不多，今日刘二兄弟赠与我等肉食，大家须感谢于他。”众人便朝刘二拱手作礼，刘二也是还礼。大有接着说：“咱们多时不曾吃肉，我想这肉食多吃几日，姑且每人一块肉，一碗肉汤，大家以为如何？”众人自是无甚说道，自端了碗筷排起长队。妇人将驴肉捞了起来，放进小铁锅里，却是预备明日就着大铁锅再煮粥吃。王大有这才切分了驴肉，众人碗里盛了肉，又端至灶旁，婆姨添上肉汤，却也是一顿美食。待众人及几个灶旁婆姨均已吃起，王大有刘二王大富王有财这四人方才轮得，大有亦是切了同样大小肉块，各自添了汤，四人也是蹲在一旁吃了起来。一时场里尽是咀嚼喝汤哧溜之声，好不热闹。

　　刘二端起碗来，先是捞了肉吃，后又喝汤，身上弥漫一阵暖气，好不舒服。这刘二一天没曾吃得食物，只喝了碗水，也是饿的不行，吃完肉食又盛了碗小米粥喝了下去，方才有个七八分饱，却也不能再吃了，放下碗来，看大有他们也是一样食物，吃完不曾多吃。刘二心中暗自佩服王大有，做事真是公正，这威望却是极高。刘二此时却再也不想逃走，心里也亲近王大有，见王大有、王大富俱是干练人物，决定留在此处与这王大有一齐做事。

　　众人多日不曾吃得饱饭，何况肉食，此刻吃罢了饭，寻了凳子石块木头，尽是围在一处说话消食，碗筷早已有婆姨孩子拿回家去收拾。正是八月天气，场中间生了火，是以众人不觉寒冷，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唠嗑。刘二看了心中叹息，这混乱世道，农民只求温饱尚且不得，天下即将大乱，又不知多少小民冻饿而死，又想那西安江南北平的富豪公子，此刻怕是正在听那莺莺燕燕唱些小曲，吃得那山珍海味玉珍佳馐，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刻刘二前时那些浪漫主义想法早抛诸九霄云外，心中只有叹息，天下兴亡只见小民受罪，却不见小民享得多少福分。刘二心中不知怎的想了那阿Q的“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心中暗自发狠：“待得老子得了势，绝对不犯毛德生老先生的错误。”;


　　(https://www.bxwxbar.com/book/39960/2222647.html)


1秒记住笔下文学：www.bxwxbar.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xwxb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