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强盗

　　次日将近中午，刘二方才起床，吃饭之前托请客店掌柜去买骑乘的毛驴。吃饱喝足以后，刘二回屋收拾包袱，回客店大堂结清了银钱，向掌柜探问了去延安府的道路，出了潼关骑上毛驴，顺着大道往西走去。

　　这一路上刘二洋洋自得，他却是个乐天派，昨日的困苦心绪早已抛之脑后。刘二骑在毛驴上，看着路两边黄土坡地，心潮澎湃，思考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刘二为李自成规划了起来：“我要指点李自成，让他联合陕北诸军南下抢占潼关，占领关中；然后前进洛阳，北击太原，南下襄阳；再种田三年，切割运河北伐燕京，南下金陵，天下可定也。老子的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就在眼前。”刘二想到此处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十八岁青年的笑声略微刺耳，路上过往行人一脸鄙夷，刘二却不自知。刘二对李自成只有一点大大的不满意，这厮称帝时竟然自称李元昊的子孙，真是大大的污点，李世民那么响赫的名头不够你去攀附吗？此事深深的伤害了刘二的民族自尊心。李自成因为乱认祖宗，不晓得有多少人因此反对他，刘二决定帮助他避免犯这么大的一个错误。

　　刘二自潼关客店探问了方向，计划自西安府北上走驿道至延安府，一路上兴奋不已却走叉了道路，这一日走到了白水县界。白水县四处沟壑纵横田地破碎，种不得许多粮食，加之近两年天气大旱，小民家中皆无余粮，官府的苛捐杂税又多如牛毛，农民卖儿卖女也缴不起税赋。前些时日澄城县农民郑彦夫伙同饥民奋起抗粮，攻打了澄城县城杀了知县，开仓放粮反了官府。白水县挨着澄城县，县里农民王二知晓此事，也拉起饥民攻打县城树了义旗，一时震动四邻，县内多有亡命徒投奔。此时王二怕官府进剿，跑到了蓝田县苜蓿沟躲藏。白水县各地困苦村民苦于生计，见有人起了头，便各村组织青壮四处攻打地主庄园、富裕村寨，求粮活命，一时所谓“弱血强食”。

　　这一日恰巧有下河村村民出来打粮，欲行至大道截取商旅，碰见刘二孤身一人，不容分说便围了上来作势欲抢。眼前十多条关中大汉尽是村民打扮，灰色粗布短衫长裤，脚蹬麻鞋，光头无帽，头发挽起扎根木簪，为首三人横着钢刀，其余诸人手持木棍，将刘二团团围住。刘二登时吓破了胆子，他只常忽悠人，很少与人武斗，哪里见过这许多凶恶大汉，立刻跳下驴子，高举双手大声嚷道，“莫来莫来，诸位好汉，莫伤我命，我愿投降。”这十多个大汉上来三人，一人牵了毛驴，一黑面大汉单手持刀指着刘二，另一持棍少年弃了手中棍棒，近身于刘二身上摸索了起来。除前些时日埋葬毛德生外，这刘二自上学以后未曾与男人有如此身体接触，立即大叫：“好汉，我怕痒，我自取了银钱给你。”那少年退后了一步，刘二自裤裆掏出钱袋，又从包袱中摸出那本《三国演义平话》，并所有银钱与包袱全递与那少年。刘二又抖抖衣衫，“你看，我没得钱财了”，自顾自蹲了下去。那少年又翻了包袱，除却衣物，别无银钱。

　　这时众人中为首者走了过来。好一条大汉，看相貌三十多岁，身长八尺开外，细腰咋背，国字脸嘴唇紧绷，斜眉入鬓目闪寒星，青色络鳃短须面色微黄，身着灰色短衫，下身灰色裤子扎着裤脚，脚穿麻鞋，头发挽起别着根木头簪子，手擎钢刀闪闪发光，真是威风凛凛，活脱脱一个秦地武二郎。大汉走到刘二面前，弃了手中钢刀拿了银两书本，问刘二：“你这厮且站了起来。你是哪里人家，这是什么书本？”刘二心中叫苦，自己都不晓得这本尊哪里来的，只好站了起来编瞎话：“好汉，小人唤作刘二。那书本是《三国演义平话》。我本是河南延津人士，只因家中变故，孤身来陕西投亲。”刘二又怕这伙人杀他灭口，当即又道：“好汉，我那亲戚却也找不到了，听闻延安府招兵，我便从此路过。我看好汉人马雄壮，亦肯入伙，还望好汉收留。”

　　这大汉听了不由笑了起来，上下打量起来刘二。这刘二身量颀长，与大汉不相高低，正是十八岁的青年，身体却生的不甚壮硕，五官端正面色微黄只几根短须，却也生得面貌堂堂，身上亦是短衣打扮，像个逃难的穷困书生。大汉看了刘二不似恶人，说道：“我哪里人马雄壮，做此勾当不过是为了些吃食。你这肆好不滑头。这书本你可识得？”刘二连忙点头，“识得识得。”“这平话你可会讲？”刘二听了心喜，哪管什么评书评话，只要能保住小命，张口便答：“我自幼常听评话，我也会讲评话，只是讲的不大好。”那大汉道：“今日是你的运道。老子大号王大有，你便会讲平话，便好心跟着老子，少不得你的吃食。若是三心二意，跑到这四处山里，给别的村民捉了去，要不得吃了你。”刘二连忙点头答应。这十几个人便牵着驴带着刘二走返回去。

　　一路上沟壑遍地，田地破碎，今年天气干旱，地里所种粟米早已枯死多日，一行人下沟爬梁，刘二走的好不舒服。一路上那先前摸刘二的少年却是活泼，问刘二：“刘二，我叫王有财，你可当真识字？”刘二向来十分会讲话，笑脸相迎：“有财兄弟。我自然识字，只是我那先生觉得我太笨，只教了一些简体字。”

　　“什么是简体字？”

　　“简体字便是比书本上的笔画要少，就是好比草书的笔画比楷书要少。”刘二抓耳挠腮想了回了这么一句。

　　那边王大有笑骂：“有财，你又不识字，哪里听的懂。”这下王有财可不干了，争辩道：“只是这些年收成不好，咱家没钱，不然我也念书做官去。那林皋村林四家不就是中了举人才发达起来的吗？等这天气好起来，咱们卖力干几年，有了钱再让儿子念书做官去。”王有财说完推了推刘二，问道：“刘二，你念过书，你说我说的对吗？哎，你怎地不去科举做官？”

　　刘二看王有财面善，年轻好说话，便与他闲聊，扯谎道；“我在河南老家时不读书，自个儿逃荒到陕县，遇见了毛先生，是他教我识字的。”那王有财又问：“那你怎地不去考举人做官？”刘二信口胡来：“那毛先生不曾教我吟诗作赋，只教些杂学，考不得举人。再说了，那学子每年那么多，举人才有那么几个，好多人读书读到头发白了也不曾中举做官。”

　　一行人说话间熟络了起来，刘二本是山中农户出身，自觉说话也无甚破绽，随口胡来，因他讲话希奇，众人都与他聊了几句。刘二也是好记性，这十几个人全都认识了。方才使刀逼他的黑面矮汉，唤作王大富，是王大有的本家兄弟。众人全是下河村人，家中均无余粮，几欲饿死。前些时日王二造反，县里无人管事，这些人忍耐不住，没赶上投奔王二，只得成群结伙去攻打富裕村寨夺取粮食，偶尔也去劫道，今日便遇上了刘二。对于“王二”这个名字，刘二心里有那么一点印象。

　　刘二正与众人说话之间，抬眼看见数十座茅草屋坐落在一处平坦的土地上，那边王大有说道：“刘二兄弟，咱家到了，今后你便住我家。”说罢又将包袱书本还与刘二。刘二满口称谢接了过来。众人进村各自回家，刘二跟着王大有与王有财。王大有门前有一大片空场，毛驴就拴空场边上的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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