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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韩博的妈妈看起来确实很老了,两鬓斑白的,缩在一个角落里与寻常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我找了件梅欣没带走的睡衣给她,她报以感激的眼神,就在这低眉顺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得出一些柔顺的模样。因为刚刚还听若彬说起这个女人的事情,心里觉得她真是可怜。如果若彬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又是战俘的遗女,丈夫还不在身边,一个人拖拉着孩子,孤独地住在环境虽好却很偏僻的房子里,今天还突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我问,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她客气地说,不用了,谢谢您肖老师。

  我说不用叫我老师,是孩子们乱叫的,就叫我小肖好了。

  韩妈妈仍旧礼貌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这夜韩博和他妈妈睡在卧室的床上,我和若彬在客厅里,把沙发撑开变成了一张宽阔的沙发床。

  若彬很老实,想必是累了,没有再对我动手动脚的。

  而我却睡不着,很显然这个意外的事件使我有些隐约的担忧。

  天亮以后,韩博和若彬仍在熟睡,我听见卧室里有声音,韩妈妈起来了,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冲水洗脸,然后悄悄地来到沙发边儿上,俯下身体轻轻地叫,肖老师,肖老师您醒一醒?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示意我跟她到阳台上去,因为那里说话不至于吵到别人。

  推开阳台封闭的玻璃窗,清新的空气使人一爽,我做了一个深呼吸,顺便搬了两把折叠椅子,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她说,经常听韩博说起您,说您是个人品非常好,性格也非常和蔼的老师,若彬住在我们家里的时候也夸奖您是他的好姐夫,这次多亏了您收留,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她的话很客气,因为不的习惯这样一个年长的人对自己客气,我反而显得比她还拘谨起来,忙说别这样讲,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眼睛里露出了无尽凄迷的神色,怅然地说,这一次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些年来总是这样不得安生。

  我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吗?绑架?

  她说,我想是跟韩博的父亲有关吧。

  我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讲讲吗?

  她说没什么的,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理应不该隐瞒什么的,只是我们说话要小一点儿声,不想使他们知道,毕竟他们还小。

  我点头答应,并倒了两杯牛奶过来,把阳台的门关上。

  韩妈妈说,我其实出生在日本的鹿儿岛市,三岁的时候就随父母来到了中国……您知道的,那是一场战争,后来我父亲成了战俘,而我母亲带着我流落在东北,隐姓埋名嫁给了一个农民。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并且继父对母亲很照顾,对我也格外呵护,我们就真的象一家人那样过着日子。后来渐渐长大了,懂了很多事情,我母亲去世前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估计她很难得找到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讲述这段历史,虽然我猜测不到这和今天的情形有什么关联,但还是耐心和尊敬地听了下去,并且确实她的故事有那么一点点传奇意味,对一个搞传媒或搞电视的人来说,这是有吸引力的。

  她说,但是我没有想过去寻找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我的处境并不差,中国父亲还供我上了学堂,那时候万废待兴,毕业后我还荣幸地成为了小学教员。我关于我亲生父亲最后的消息是他在战后作为战败国俘虏,已经移送回了日本,所以从没想过会再见面。但不幸的是,一九六六年,环境变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起来,相信那也是她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那个时代的人确实经历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和不应该的磨难,特别是象她这样身份特殊的人。

  但她黯淡的眼神却有一束火焰在燃烧,我猜想着段历史对她来说,不仅仅是痛苦的,应该还蕴藏着某些幸福。

  果然她说,那时候我已经结了婚,但没有小孩子,你知道当时的妇女没有生育是会受到歧视的,但问题不在我。我丈夫有严重的结核病,生育能力也有问题,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前就去世了。我一个年轻的寡妇处境就很难,特别是后来学校停课,天天学习文件,我支撑不住就告病回了乡下。当时我们那里来了个下乡的知青,人长相不错,还特别机灵,经常在我们家门前经过。虽然我比大年龄大,但一来二去我们也产生了感情。可是好景不长,我的身份被揭了出来,辱骂、殴打、游街、批斗……

  牛奶没了,我又倒了一杯回来,老太太的眼泪的痕迹已经没有了。

  我没有什么好的方式安慰她,但很显然她并不需要安慰了,她语气很平静地接着说。

  于是我和那个男青年也就没再来往了。但是心里始终放不下啊,我想他,我想他也会想我的。后来果然有一天他偷偷跑来看我了,说他也熬不住了,干不动那些体力活儿,说想逃走。他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后来我想起了在鹿儿岛的父亲,就把妈妈临终前给我的地址给了他……

  我问,他逃到日本去了吗?

  韩妈妈说是的,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我说哦,那很不容易啊,当时从国内偷渡过东海,应该是很冒险的事情,就是现在也会有生命危险啊。

  她说,是啊,不过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办法很多,能力很强,遇到什么问题他都能处理好的。就是这样的,他到了鹿儿岛,竟然真的找到了我的父亲,并自认为他的女婿。那段时间过得很漫长,说起来也很短暂,再后来,中国的政策变了,平反了,我竟然又重新做了教师……幸亏当时没自杀啊,呵呵。

  看来确实命运的起起落落能给人带来无穷的乐趣,哪怕经历时痛苦不堪,我想我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残忍,但老太太的笑声是无比真实的,我都被感染了。

  我就问,那他呢?你们又见面了?他就是韩博的父亲?

  她说是啊,脸上竟露出了些许甜蜜的感觉。

  她说是的是的,肖老师您真是聪明呀,确实如此。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日刚恢复建交,他就跟随贸易团过来了。原来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而他在日本做起了生意,生意做得很不错,于是后来就经常往中国出口电视机、日化产品什么的。

  我问,那你们后来是怎么见面的呢?

  她说后来,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但在日本突然遭遇了重大变故,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几乎跳楼自杀。幸亏在国内还有资产,所以就移民回来了。然后东山再起,他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我几乎听了三天三夜呢,不过那时候都进入不惑之年了,我已经没有那份少女的激情了……哦,糟糕,我说忘了,真抱歉啊肖老师,我们是在他去东北做生意时候又见的面。唉,他那个没良心的,竟还记得我,不过他已经结婚了。

  我说哦,心想这是很正常的,毕竟是一个人的一生,不会象电影里那么浪漫的。

  她说但我一直没有结婚,一直等着他,呵呵,除了我死去的丈夫和他,我再也没有爱过其他男人了。但男人不一样的,男人会爱很多次,所以我经常教育韩博,一定要洁身自爱,一定要对女性放尊重些,放矜持些……

  或许就是这样吧?我想,或许就是这样的教育,竟使韩博成了一个GAY?她如果知道了的话,又该怎么想呢??

  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很难得我们竟能如此促膝长谈,但昨天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跟这有关系吗?

  我继续问,您可以接着说下去吗?

  她说好啊。

  她说,我们再见面以后,他已经成了一个大集团老板的女婿,他为了事业不可能选择我的,但我想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吧。所以后来他的事业做得真是很大,很有名气,甚至可以说是亿万富翁了,那么多的产业、名誉和地位,但也在这种过程中结了很多的仇怨。生下韩博的时候我已经是高龄产妇了,他不能来照顾我,只好派人来照顾。一个妻子最需要的是丈夫的关怀呀?你说是吗?肖老师?

  她情绪有些激动,我忙说是的,有点儿感慨。

  她说但是没有。我带着孩子住在东北的别墅,半夜三更突然有人拿着抢闯了进来,幸亏当时有保镖在,要不早就没命了。韩博该上幼儿园了,每天我都提心吊胆的,但还是出了问题,绑架啊,外人不知道他爸爸是有钱人,但有人知道啊,那次用五百万换回了他的一条小命,还是绑匪仁慈……

  我突然可怜起韩博来,原本以为,象若彬说的那样他是个有钱的阔少爷,但如果太有钱了又将是什么样子呢?

  我说,所以后来,你们就隐居到了这里?

  她说是的,就是这样的。

  哦……我说,那都没有出事么?但昨天是怎回事?是谁找过来了?

  这时候突然阳台门咣的一声响,我猛回头,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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