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旧事何曾谙
崔正阳这几天很矛盾，也很期待。他已经感觉到了王秋娟有意无意地用目光审视他，他很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焦急和期待让他无所遁形。
这天上午崔正阳终于下定决心踏进李家的门了，因为这两天陈明允不在，他舅舅替他请假说有事回家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他实在耐不下性子等待，明知李家是个禁区，却也不得不踏进去趟这道雷。而且，在他心里，他觉得沈欢不太可能，那女孩子年纪轻轻的，根本不可能理解密书的重要性。
而王秋贞却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这些年彼此间往来绝少而隐秘，但他觉得她的所求所思是瞒不过他的。
崔正阳是专门挑李茂才不在家的时候进的门。
只见王秋贞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着扁豆，满院子摆得都是晒满扁豆的竹箩，她娴熟而安静的姿态仿佛让他回到了少年时代，他经常偷偷踩着柴禾垛爬到院墙头上看她做家务，做女红，她一直是那么文静娟好，恬淡安然。他一直梦想着娶她进门，拥有她的浅笑嫣然。结果在他的强烈攻势下，她终于奉献出一切后，他却舍弃了她，为了前程选择了一个脸酸嘴硬的女人，害她一生避世消沉，如若不然，她在乡村里该是多么灵巧慧心的妇人，她的能干和浅笑会传遍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而不是如槁木一般自我封闭在这所院子和棉田的两点一线中。
王秋贞用一手将竹箩撑在腰间，余光瞥见是他，半晌不语。崔正阳耗不过她，终于舔舔干裂的嘴唇说：“一杯水都不给我喝吗？”
“我们家没有准备你喝水的杯子。”
“秋贞，你何必这样绝情……”
“只说，什么事？”
“秋贞，我只是……”
“说吧！”她柔声细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绝。
“好吧！我来只是为了问你一问，松松奶奶的东西你有没有拿？”
“没有。”
“你见过没有？”
“没有。”
“听说她病重时你经常去看她，她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
“秋贞，”崔正阳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夏日里她穿一件轻薄的夏衫，隔得这样近能闻得到她淡淡的馨香，和她少女时居然是同样的味道，崔正阳脑子里顿时回放出一些零乱的片断，他对李茂才的恨意从来没这样强烈过，本来是他的女人，现在却被那么可恶的男人拥着温香软玉入怀。
王秋贞一时有些呆愣，随即便抽手而退，指着大门说：“你走吧！”
崔正阳见她依旧白皙的面容上两只温柔的眼睛泛红，心里一酸：“秋贞，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我以为我忘了，可是上次你主动来找我，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的位子根本没有动摇过。要是你愿意，我以后、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好吗？”
王秋贞闻言辛酸一笑：“你怎么补偿我？做我的秘密情人吗？”随后便换上了一副冷面孔：“别可笑了！上次我去找你，也是为了我外甥，为了沈欢！和你没有丝毫关系！”
“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有好多次不期而遇你都在默默注视着我，其实我也在看着你。老天弄人，不让我们上半辈子在一起，下半辈子还要错过吗？”
“哼，不是老天弄人，是你自己！你自作自受！我已经淡忘了，你不再来招惹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对男人来说，追求功名有什么错？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舍弃一切，和你在一切，好吗？”
崔正阳看她脸上神色有所松动，目光中泪花闪现，得寸进尺地上前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盈盈一握的感觉根本不像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手中的感觉让他年轻的记忆和感官迅速复苏，他像初恋的少年一样心跳不已，头轻轻从后面偎在她脖颈上，焦渴的嘴唇深深印在她白净细嫩的肌肤上。
王秋贞这才从回忆中猛然惊醒，两臂使劲挣脱了他的纠缠，脸色红得像要滴血：“我刚才还真的以为你对自己的罪过反思了，没想到你居然能变得这么无耻。要是这么做，我们对得起家人吗？对得起我们自己的良心吗？”
她愤然落泪：“我是看在我们从小的情份上，认了命，慢慢原谅了你，希望我们互不干扰，从此各自过活。你却把这看成是我对你余情未了！我告诉你，自从你抛弃了我攀上王秋娟家时从前的王秋贞已经死了。她自从嫁到李家来就已经心属李家，她爱她的丈夫孩子胜过一切！”
崔正阳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你居然真的爱上了那个可恶粗鄙的小人？”
“为什么不？我被抛弃后，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人人说我是不洁之身，不祥之人，只有他不顾众人的闲言碎语和家人的反对，坚持把我娶进门来，对死过去的我百般呵护，我这才慢慢重新活了过来。在这个世上，没人有比他对我更好。”
说到自己的丈夫，王秋贞的眼里满是温暖和爱意，看得崔正阳一阵心寒和失落。
“我还以为……我以为你求那本书是为了……是为了……”崔正阳喃喃地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后面的话无须再说，无须再讲，讲出来徒增自己的难堪。
他心底总潜藏着王秋贞会因为对他余情无了而想借王家的密书改运换命，一想到王秋贞可能是想谋划着重新和他聚合，他就激动地不能自已，因为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那个跋扈嚣张的黄脸婆，他这么多年来为了些须名利和这样的女人朝夕相处实在是划不来。他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计划，谋划到王家的密书其中之一就是要不露痕迹地除掉种种阻碍，和她揭开这尘封了二十年的伤痕，安慰她，重新得到她，重新占据她的心。
可这一切揭开，自己却成了最大的悲剧！
更要紧的是，王秋贞既然对他没了心思，也没有拿那本书，那书去了哪里？自己所谋所划的意义在哪里？女儿的病怎么办？自己的前程又在哪里呢？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浑然不觉偏离了道路，一脚踏进了一个稻草苫着的地窖子，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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