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鬼节

　　除了妇女团被提前遣散外，包括亮亮在内的几个小工人也被提前解雇。他们的工钱当时是拿不到的，要等到棉蕾期结束，银行的贷款发放下来才能一起领。

　　本来，因为亮亮的家境为大家所熟知怜悯，平时他又爱上赶着拍人马屁，俗话说雷公不打笑脸人，王永富本来不落忍赶走他，可陈明允从他的两垄棉花里清查过自交棉桃后，他棉棵上挂的桃就少得惨不忍睹了，王永富又气又恨，再也顾不得怜悯提前解雇了他。

　　其他小工人还不觉得什么，亮亮已经哭成了泪人，有的工人过意不去，不是劝王永富留下他，而是劝亮亮别一副可怜相。打工说到底都是赚点帮衬钱，又不能靠这点钱发家致富，这不是在穷苦的旧社会，又没到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不能为了这点钱就奴颜卑膝，一点尊严都不顾。

　　亮亮最终还是收拾铺盖卷滚蛋了，他不明白，自己是完全按照王永富的指示干的，怎么还被提前解雇了呢？

　　结果妇女团离开的当天下午，县里来了一帮检查专员，在小范围内着重对杂交棉基地的棉桃纯度进行例行的突击检查。结果出来，沙坝子村的杂交棉桃纯度相当高，能在本县推广的杂交棉基地中名列前茅。

　　崔正阳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这下他不但赚够了名声，还为村里争取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因为县领导表示会向上为他多多美言，还会申请帮助他们打开销路，这下村民们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在这次自交棉清除行动中，他□□脸，陈明允唱白脸，矛头全对着陈明允而去，现在，他不费什么代价就名利双收，真是快哉！

　　一时之间，沙坝子村的人再不说陈明允耽误他们赚钱的话了，纷纷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少村民主动邀请陈明允和崔正阳去家里作客，摆上酒席请他们吃喝，崔正阳以关心村民生产生活谈心为由欣欣赴宴，陈明允却借故一一拒绝了。

　　陈明允这时心里并没有本应该的那样高兴，在其他人看来，他这是算是咸鱼翻身了，他的主张得到了认同和回报，他应该和崔正阳一样沾沾自喜才对。

　　可他并没有，上面的检查固然凸显了他所坚持的主张的正确性，可村民们显然不是因为这个转变了风向，而是因为上面说会帮他们打开更好的销路，实际上还是为了利益！

　　实质上的利益，不用人磨破嘴皮子，不用拿着皮鞭在后面赶，人们都会屁颠屁颠地抢着去干。这个初出毛庐的毛头小子，开始用不一样的眼光思索探查起这个世界来，他并没有失去他的本真和信仰，但是他发现，他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来达到同样的效果。

　　陈明允把这些想法和沈欢一讲，就引起了她的强烈共鸣，两个年青人在悄悄伸展着筋骨努力生长的棉桃间，向探索这个社会的复杂和多面迈出了第一步。

　　妇女团离开后，西厢房显得空荡荡地，也许是少了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许是少了她们热烘烘散发着超常能量的人气，整个屋子像是少了某种镇宅的气场，显得轻飘飘地，年龄小些的女孩子们都有点缺少安全感。

　　院子里的灵棚还没有拆除，鬼节当天，灵棚前的祭桌上摆好了祭品，全家去给王奶奶上了坟，仪式搞得极为隆重。工人们不免又是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只有几个人没加入他们。

　　林清芳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的，整日一个人埋头做事吃饭，明知高翔和王劲松“恋□□热”却罕见地没再找高翔的碴。沈欢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她内心惊悸煎熬也挺可怜的，可一想到王奶奶的去世她是□□，就觉得她活该应该受这点惩罚。

　　几个工人们正在议论着鬼节是不是真的在鬼出现，有的人说纯粹是瞎扯淡；有的人说肯定有，说不信的人就今天晚上出去逛逛；一群人于是噤声，谁都不敢再逞强。

　　按照鬼节的说法，这天晚上地府大门洞开，世间阳气最弱、阴气最强，十万孤魂野鬼上地面上来游荡，生人最好避在家中不要外出，以免撞上鬼影。而新过世还没有轮回投胎的人则会在这一天回到家中，看望家人和熟悉的住宅。

　　“所以喽，”云霞神神秘秘地说：“今天晚上王奶奶会回来看看。”小女孩子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林清芳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

　　结果好死不死，这天晚上电路居然出现了故障，整个村子陷入一片黑暗中，小卖部的蜡烛成了抢手货，被抢购一空，犹供不应求。工人们住的偌大的房间只点了一根昏暗的蜡烛头，灯光摇曳着忽明忽暗，将人的影子和动作映到墙上后夸张得像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年龄小的女孩子已经用床单蒙住了头，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在一旁讲鬼故事的云霞却毫无惧色，一边啃着辣椒，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那僵尸扑上前啊呜一口咬住男人的脖子，把他的血都吸干了。男人倒下后全身僵硬变成了干尸，没过一会儿，男人僵直的身子居然站了起来，但是他不会走路了，只能两手平举在胸前，两只脚跳着走路，见人就咬，原来他也变成了僵尸……”

　　“不要再讲了！”有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来，打断了唾沫星子乱飞的云霞，“不就是个故事嘛，这么胆小！”云霞满不在意地嘲笑道。

　　“你作死啊，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另外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训斥着，“再讲你就去外面讲，别在我们跟前发疯！”云霞才讪讪地住了嘴。

　　沈欢这天晚上也没有和陈明允出去约会，她有意无意地也在避讳着这个节日，鬼节！虽然她仍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她心里也有了影影绰绰的感觉，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这时大家都沉默起来，西厢房内外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凝重得让人承受不住的感觉。胆小的维芳已经在瑟瑟发抖，一个女孩忍不住说：“还不如让云霞讲故事呢，没人说话更吓人！”

　　云霞“哈”地一声说：“什么话呀，我讲的鬼故事不吓人吗？”话音未落，只觉一股阴风乍起，在院子里平地起了个旋，刮得残枝败叶籁籁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尤为清晰。

　　沈欢小声安慰着维芳说：“别怕啊，就算真的是王奶奶回来了，她也只是想看看这个家。你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不会来害你的！”维芳使劲点了点头，小脸仍是煞白。

　　女工们听了沈欢的话，有的也松了一口气：“就是，我们又没有泼水害她跌倒，她该去找泼水的人才对。”沈欢有意无意间向林清芳的位置看过去，果然看到她抖得厉害，心想吓吓你正好，省得你以后还害人。

　　院子里的旋风居然没有停歇，在灵棚前转了几遭，又转到了王奶奶生前住的屋子跟前，借着外面的月光和听声辨位大家猜测着，相互嘀咕：“就是王奶奶吧，灵棚和她以前住的房子都去过了，你说下一个地方会去哪儿？”

　　“我哪知道？也许是要看看她的儿孙，也许来寻仇……”正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咣当”一声被风吹得门户大开，一阵旋风倏忽旋了进来，满室晾挂的衣服毛巾随风扬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响个不停，女工们几乎全部尖叫起来，声震屋宇，像是发生了七级地震。

　　沈欢虽然觉得这风来得奇怪，总算还没有乱了阵脚，下意识地往林清芳看去，见她居然已经跪倒在床上，五体投床，浑身像筛子一样颤抖，真正应了那句老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女工们见旋风尘埃落定才平息住尖叫声，云霞平时大大咧咧胆子也比一般女孩大些，好笑地看着众人大惊失色心里觉得很得意，扭头见林清芳居然一反常态的一副怂样跪在那里，她顽心顿起，上前敲敲她的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你跟我走吧！”

　　林清芳正行着跪拜大礼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王奶奶不要找她算账，谁知道犹如一声爆雷从天灵盖上响起，她两腿一软几乎要尿裤子，她哆嗦着说：“奶奶，你饶过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云霞光顾着好玩，根本没有细听她话音的含意，见她上当几乎忍不住要笑得喷出来，见其他女工大都蒙着头，只有沈欢正关切地望着这里，云霞继续装模作样地压低着嗓音说：“你知道我最喜欢沈欢，你向她求情我就放过你！”

　　林清芳愣了一下，才艰难地说：“我、我不是要故意害你的，沈欢。都是、都是马志刚，他让我找机会把你单独落在田里的……”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过来，抬头一看面前得意洋洋地居然是云霞，她气极，一巴掌就打在云霞脸上。云霞也毫不示弱，和她扭打起来。

　　其他女工还没有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纷纷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只有沈欢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心里通透起来。

　　但是她不相信，林清芳有她说的这样无辜，可如果她是蓄谋的话，那是为了什么害自己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中撞到她的秘密吗？可是自己已经答应替她保守秘密了，她还是不放心要对自己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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