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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病·危


  在村里人看来,老人过世最好是在冬天农闲无事时,好好地操办一场,连办三天,做流水的席面,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也显示生者的体面,要是真在这个时候人突然没了,那事情是办得又急又潦草,四方八邻的人笑话不说,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为着母亲的病和众人的熙攘实在不是好时机,王永富夫妇没少暗中计较。王永富主张让徐大夫给开些好的药来把病吊一吊,起码挨过这段时间,其实他内心里也有愧疚感,毕竟是亲生母亲也想尽力挽留一段时间。

  但王婶却极力反对,说整天像个药罐子一样,钱已经投进去不少了,可没见什么起色,可不要再拿着钱去打水漂了,有的人命硬,看着要死不活的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呢!有的人天天拿参汤吊着,也是短命的鬼享不了阳寿!

  王永富家以前家境殷实,在沙坝子村也算得着数一数二的,自从顶风作案生下小三子之后,那真是被罚得一塌糊涂,还是在崔正阳的斡旋调解下,房子幸亏没被镇上计生办的人给拿推土机填平了。

  有句俗话不是说嘛:坑上没有拉屎的,坟上没有烧纸的,两口子坚信,只要有人不愁日子过不起来,所以这些年来两人过得是精打细算,日渐刻薄。

  只是还没待两口子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王奶奶已经挨不住要离开这个让她操一世心、受半生苦、留满堂孙却依然孤独的尘世间了。

  这天晚上王婶还在伙屋里手脚并用的收拾着,腰痛她直不起身来,身上明显见瘦了,干巴巴的脸上两只眼睛疲倦地眨两下的时候,才能看出这个妇女的岁数并不像她的状态那么苍老。

  她一边收拾一边对旁边帮忙的林清芳说:“我现在累得快和你王奶奶一样了!她还比我享福,躺在那里不用动还有人伺侯,我还得挣命!也别讲我不孝顺,我实在也是没那□□术!”

  林清芳闻言丢下手中的活,油渍麻花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转到王婶身后替她捏着背,口中说:“我看奶奶以前肯定干过什么不好的事,婶儿你还对她这么好,只是嘴上说说从来又没亏待过她。”

  王婶感动了:“清芳,好闺女,还是你知道我的为人。唉,你捏得可真舒服,杉杉那个死丫头从来就没心疼过我。”

  “婶儿,杉杉还小呢,她就跟我妹妹一样,我替她心疼你不是一样吗?”

  “这孩子还真会说话。”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体己话,林清芳终于问道:“婶儿,松松是真的跟崔书记家的闺女结亲了吗?”

  王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转过身拉起她的手:“你这是听谁说的呀?别听那些工人们胡嚼舌头,松松还小呢,哪能这么快就订下来!”林清芳应了一声,心中稍定,暗想吴玉倩为什么会那么说呢,而且现在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来,三人中反而现是她最得意,难道是她施放的□□,这个狡猾的假正经女人!

  王婶关上伙屋的门,看着林清芳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她现在必须要做几手准备,不能这么早就堵死了林清芳的心。至于欺骗时间越久,给林清芳造成的伤害越大,王婶还考虑不到,在她心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多给儿子几个选择,按照情形选择最适合他的那个。

  收回目光,王婶又收掉满院子晾晒干的蚊帐尿片,就往婆婆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咒骂着老不死的真会挑时候,什么时候瘫到床上不行,偏在这个时候,当着满院的工人自己又不能像个恶媳妇一样弃她不顾。

  王婶推开屋门,立即被一股屎尿混合的浊气冲地嫌恶的掩住口鼻,她三两步冲上去拽开婆婆身上的薄被,口中骂道:“老不死的,你不知道换换尿布哇,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然而叫骂声最终噎到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婆婆气息微弱,眼见着是不成了!

  她把手中的尿布往地上一扔,赶紧直奔正房,拉上王永富就跑。

  王永富正在算账,被她拉得鞋都没有穿好,只觉平日瘦弱的媳妇力道极大,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趿着鞋就趔趔趄趄出得门来,没头没脑地问:“火烧屁股了啊?”见媳妇拉着他往母亲的屋子奔去,心头一阵发紧,再无二话,只是脚上用力跑得更快,把另外一只穿在脚上的鞋都跑丢了。

  王婶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想着丈夫赶紧去婆婆跟前看一眼,也算了了这对母子间彼此最后的心愿。儿子在家守着当娘的,却没能看上最后一眼,虽然平时他们关系不怎么样,但以后想起来还是会懊丧难免怪罪到自己身上。

  王永富扑到母亲床前时,察觉母亲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他慌乱的心强自镇定下来,这时候千万不能慌,自己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家里田里两大摊子事,千万要处理好,两头都不能耽搁。

  “赶紧打电话叫松松他大姑来!”王婶答应了一声赶紧去了,这时候已经是睡觉的点了,少不得要打电话给松松他姑的邻居,麻烦他们把信儿送到,这在农村是顶天的大事了,他们再不情愿也不敢耽误。

  王永富拉着母亲的手,看着母亲饱经沧桑的脸,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曾有过的饱满光洁的额头、健壮油亮的肌肤,每天晚上他都要腻在母亲身上睡觉,小手必须要摸着母亲的□□才能睡着,屡屡被大姐耻笑……一时百感交集,心中百味杂阵。

  人真是犯贱,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他轻声说:“娘,儿子就在这里。大姐马上就来了,你可一定要等着她!”

  母亲浑浊的眼球放出了光彩,吃力地扭动着沉重的脑袋左右转动,发出哮喘般的声音,肺里像在拉风箱,“我挨不过盛花……松松……”王永富心头一酸,母亲临死还在念叨着怕此时离世耽误了田里的棉花收成,还有那个不成器的松松。

  松松不像杉杉和杨杨自小跟着母亲,他是老人一手带大的,小时候只跟奶奶亲,晚上就含着奶奶的□□入睡,只不过人大了心也散了、野了、生了,慢慢就疏远了。

  “诶,儿子这就去叫他们!”王永富走到门口,唤过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小工人:“铁蛋,去把松松他们哥几个都叫过,要快!”

  小工人抹抹鼻涕,飞一样去了,不一会杉杉和杨杨就走了进来,有些畏缩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奶奶,对这俩孩子来说,死亡是陌生而神秘的,虽然也经历村里其他老人的死亡,但直面死亡还是第一次。

  “你们俩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王永富招呼过俩孩子,王奶奶瞪着突出的双眼,吃力地分辨了一会,吃惊地说:“松松,你长这么大了,刚才我搂着你吃奶的时候你才那么高。”说着一手试图抬起比划,却终究没有成功。

  王永富明白,母亲的思维又回到了松松小时候,松松这个兔崽子怎么还不来,他沉着脸问:“你哥呢?”

  两人从未见父亲脸色如此阴暗,吓得赶紧摇头,两个孩子见刚进来的母亲用眼风示意着门外,杉杉年龄大些倒不如杨杨先明白过来,见弟弟揪她的衣服赶紧接口说:“我们马上去找!”拉着弟弟像受惊的兔子般逃了出去。

  王永富守着母亲,尽着自己最后的孝心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眼见母亲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出气多进气少,他心中的怒气也在增长,等松松来了非剥他的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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