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都是笛声惹的祸

　　离小广场不远，村南头的一户人家，整洁有序的房子显示出这里的主人身份不是普通的棉花种植户，摆设的家具、电器和物件也表明了这家主人的富足。

　　卧室里，村支书崔正阳正要洗洗睡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他的耳朵，时高时低，如泣如诉，仿佛在倾诉着无尽的衷肠。在这个多情的夏夜，人到中年的村支书也不禁动了情肠，想到自己的过往，更是感慨万端，不由得听住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这种让人柔情寸断的氛围就被打断，一个颇有几分姿色颧骨高眉眼厉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到他在发愣，眼角眉梢尽是温柔，那是从未对自己展现过的颜色，不由得肝火大盛，把洗脚盆嘭一下扔在脚下，水花四溅。

　　崔正阳被吓了一跳，怀想突然被打断，那种自怜自伤的美妙感觉便迅速远离了自己，他顿感不悦，“你抽什么风啊！”

　　女人掐着腰，细脚伶仃站立如一只圆规，狮子吼道：“我抽风？怕是有人在想些不该想的了吧！”

　　“你胡说些什么，我天天不是在村办公所就是回家，能想些什么？”崔正阳皱起了眉头，为了当村干部摊上这么个媳妇真是得不偿失。

　　女人没理也不饶人：“哼，怕是妖精钻进了你心里去了，想不想都拔不出来！”

　　崔正阳脸色难堪至极，觉得忍无可忍：“王秋娟，你不要太过份！”

　　女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跳起脚来，对着地面又跺又踹：“我过份？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爸你能当上村支书，人前人后这么风光？结果你还是放不下那个骚货，看你刚才那个熊样，魂都被勾走了吧，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下流东西，啊呸！”

　　崔正阳被她说穿心事，靠裙带关系走上仕途是他心中的隐痛，他一直在逃避想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被夏夜的一支笛声给催化了。崔正阳实在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满脸厌烦的指着她说：“你你你，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个泼妇啊，满口污言秽语，低俗！”

　　女人却越骂越起劲，自己委屈求全憋屈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那个狐狸精的影子居然还住在他的心里！“我低俗？那个狐狸精骚眉耷拉眼的就是高俗了？有本事你去找高俗的啊？”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吵了！”一个二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的女孩穿着睡裙揉着眼睛站在房门口，她的眉眼颇似正在狂怒跳脚的女人。王秋娟看女儿出来心中怒意更盛：“看到了没？我给你生了一儿一女，里里外外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转脸又对女儿说：“进去睡觉！不关你的事，我和你爸算算旧账！”

　　“谁爱管！好烦，这么晚了吵人睡觉！”女孩说着，一摔门进去了，身影莫名的纤细瘦弱。

　　看到自己的威风扫地被女儿撞个正着，崔正阳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平时在村民面前是个威严的村干部，在子女面前是个端正的父亲，今天居然被女儿看到被媳妇骂得狗血喷头，他头也不回地对女人说：“王秋娟！今天可是你先挑起的事，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说着崔正阳一跺脚走了，他其实特别想狠狠教训一顿这个可恶的女人，但他始终是隐忍惯了，最终还是选择逃避离开。

　　“你走，有本事别再回来！”王秋娟最终还得把两口子吵架一拍两散后的那句台词给补上，顺脚一踢，那盆洗脚水哗的流满一地，四散逃窜的水流宛如一条条仓皇奔走的水蛇。

　　崔正阳一时负气出走，在黑沉沉的街道上却茫然不知该走向何方，笛声隐隐传来，像在召唤着他，他不自觉得沿着笛声飘来的方向走去，渐渐地走近了村办公所，看到一个年青人正坐在台阶上入神的吹着一只长笛，眉目忧伤。

　　啊，他突然明了，这人多像自己年轻的时候，毕竟，谁没有过青春韶华、伤逝怀春的时候呢，转眼间岁月徒耗，曾经追求的像是一场梦，现在到手的全然变了质。今天晚上要不是这笛声也不会闹出这一出，唉，都是笛声惹的祸！

　　“是明允啊！”崔正阳挨着他坐下，完全没有了平时村支书的威严和架子。虽然村支书的官品阶不高，在某些贫困地区简直是个鸡肋般的职位，但在这沙坝子村，村支书虽远不比上华西村那么牛掰，那也是周边数个镇里炙手可热的位子，因着引进了杂交棉技术，建立了省级示范田，进省府入京城汇报考察都是常事，更令他自豪的是，他虽然没什么大的文化，还有过一次出国跨境学习深造的经历哩！

　　“崔书记，是您啊！”陈明允也认出了他，刚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伤情世界里，居然没有看到有人走过来，这时才回过神来惊奇地问：“这个点了，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唉，一言难尽啊！”崔正阳长叹一声：“我这是让你看笑话了。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崔书记当然不会因为一时烦闷就对一个毛头小子说出自己的心事，官身的尊严还是要维护的。

　　他反过来问陈明允：“是不是为了女孩子？”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吹吹笛子……”

　　“好了，你也不用害羞，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想当年，唉……不说了，”崔正阳豪迈地一挥手：“明允，今儿晚上咱爷俩喝一盅怎么样？”

　　“行啊，明允愿意奉陪。”他也想借酒消愁。

　　很快两人买了两瓶西凤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花生米、拍黄瓜、拌耳根、泡椒凤爪一一摆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对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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