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美人芜姜 > 『第十回』偷心

『第十回』偷心


  “啊嘶——”萧孑半臂支着床沿,想将右腿抬起,一股钻心般疼痛迅速逼得他又落回原地。

  院子里静悄悄的,方才还听见那丫头和一群小子争来执去,顷刻却又平寂下来。他在床角卸了根长-棍支撑着站起,用细枝从门缝往上一挑,芜姜昨夜闩好的板门轻而易举便被他打开。

  门板上挡着簸箕和扫帚,因为这力道而歪倒在地上……呵,藏了个大男人在屋里,还怕被小伙伴看到嚒?

  嘴角勾出一抹促狭,用棍子将它们挑回原地,心里根本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情的小丫头。

  慕容煜那个鬼僻阴毒的家伙,幼年时随逖国主入中原游访,不慎与他戏耍间伤了左腿,这些年心心念念不忘。此番用计将他虏获,不仅把他左肋穿绳,更将他右膝骨敲脱臼,拉着他在大漠上镇日瞎游荡。那伤腿本就残羸,再浸了雨,湿气渗达内里,一夜之间肿胀得变了形状,足尖稍一踩地便一股钻心般疼痛。

  萧孑龇着牙紧了紧长棍,天生便是睚眦必报的狠角,他日慕容煜若犯在他萧孑的手心,势必要叫他生不如死!

  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却看到面前的脚下伫一双大脚皮履,往上是微拂的布衣袍摆,没来由一股杀气挡住去路。

  不由抬起头看。

  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健壮少年,满面充满扈气,眼睛亦烧灼得红红,像时刻准备把人生吞活剥……不认识,萧孑拄着长棍默默绕开道儿。

  他猜他必是那丫头的小情债,但他可没兴趣理这少男少女幼稚的情-爱游戏。

  他受了伤,肩膀随着移步的动作一晃一晃,墨发用布条轻束,露出清俊的颜面。看上去二十二三岁,眉宇敛藏着隽贵之气,但那衣裳下的肌腱又分明昭示武将的硬朗。

  拓烈看一眼,心里便觉得受了伤——知道这应当是芜姜喜欢的男儿类型。

  但他这样落魄,哪里配得上芜姜的美好?

  见萧孑目中无人,依旧拄着长棍从旁擦身,明明未语,周身却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势场。拓烈心中愈怒,用力伸手一拦:“听说你是汉人?”

  拓烈八尺有一,是郝邬族里最健壮的青年。萧孑身量与他不相上下,但他此刻受了伤,见被拦住,便微抬了下眼帘:“是。你把我的路挡了,我要过去。”

  语气低沉,带点儿磁性的喑哑。

  拓烈受不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像睥睨众生,像如何也激怒不了。

  他感到萧孑看他的目光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让他的自尊心很是受挫。垂下的拳头紧握起来:“就是你欺负了花芜姜?你利用她,用一块破玉就把她骗了?”

  “花芜姜?”萧孑一愣,哦,他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丫头的名字——乍听去就像一枝陌上荒生的野草,倒是挺符合她的命格。

  微勾了勾唇角:“骗?你说的骗是指什么?我不太明白。”

  这样冷淡的眼神,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他都把她睡了!妲安说芜姜的胸脯和肩背到处都被弄得一条条红-痕,她还什么都不懂呢,他就舍得把她那样狠的欺负。他提起她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有爱……芜姜你这个傻子,换成自己不晓得会把她多么小心!

  “噗——”

  拓烈一颗心都要碎成了沫沫,攥紧拳头照着萧孑英挺的鼻梁就打过去:“你这个薄情的汉人,你偷了芜姜的心,可你却不爱她,你不爱她为什么要招惹她?我要杀了你!”

  那拳头虎虎生风,然而在久经沙场的萧孑眼里,却不过是空有力气的莽夫一个。他只须侧身一躲,拓烈便猛扑了个空,整个儿往他脚下踉跄栽倒。

  萧孑微顿了顿身型,想到那日大雨滂沱下,芜姜在自己怀里晕粉的脸容,便有些不耐烦道:“那玉是她自己抢去,我并没有决定送她。若当真偷心的话,也是她自愿把心安在我身上,我又何须主动去骗?”

  太可恶了。拓烈不听这话还好,但听只觉得对小芜姜更气更心疼了。

  看见萧孑眸中的讽弄,用力挣扎起来,照着他的颜骨又是一拳:“吃了吐的混蛋,那就把她还给我!老子要与你决斗,输了你就离开这里,滚回你的中原去!”

  “啊——”却忽然长臂被用力一握,只觉得手上经脉剧震,痛得嘶声大叫起来。

  萧孑擒着拓烈的腕骨穴位。他从来不是好人,京城里无人不知他的坏,躲得他远远便罢,倘若主动招惹上门,他也是从来不放过。

  眼角余光睇见一抹清俏往这边急驰,便压低嗓音抵在拓烈的耳畔道:“要比试可以,但人暂时还不能还你。或者说,今后她就是爷的猎物了,除非爷自己把她不要……滚吧。”

  说着把拓烈往地上轻轻松一扔,拓烈顿时捂着手腕仰坐在地上。

  “拓烈!你们在做些什么?”芜姜一路驰马,才走到草檐下便看到这一幕。连忙几步冲上前,拍着拓烈的衣袖把他扶起来。

  拓烈推开芜姜,打小为她打了多少架,头一回输得这样狼狈,他倒情愿这一幕她不要来。

  脸胀得红红的,忿恨地凝了萧孑一眼:“芜姜,所以你喜欢的只是中原的男人嚒?但是芜姜,他根本就不爱你。塞上的水土将你养大,只有郝邬族才是收留你的家!”说着一袭长袍缱风,头也不回地院外走去。

  那背影宽宽壮壮,衣袖和腰臀上沾着湿漉的泥浆,黄黄红红,看起来好不落寞。芜姜原本一路打马,还怕萧孑被他搡出脑浆,竟没想到受挫的是拓烈。

  她想到小时候两个人吃一碗饭、枕一张垫子,像兄妹一样的亲密无间,心里头不由发酸。

  但她拒绝拓烈却不是因为萧孑,倘若那天没有在榷场上听到那些,她不会因为妲安也喜欢拓烈就让步。虽然那也许并不是爱情,但至少阿耶阿娘喜欢就可以。

  然而听到了就不同了。梁皇正在用七座城池换她的性命,人世间太小,来来去去躲不过的早晚躲不过,倘若不被找到还好,但若是被找到,不仅会牵累阿耶阿娘,甚至还将是无辜的族人。

  八年前那场血染的屠宫,至今镌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一定不要再看见杀戮。当恶人寻来,她便要在那之前离开。只是现在还不能对任何人讲。

  芜姜看见拓烈要上马,想了想又唤道:“拓烈?”

  四周这样死寂,她一声顷刻就把他灵魂救赎。拓烈背影微微一颤,兀自冷着脸回过头来:“……?”

  “你的豹子,别忘了带回去。”却听到芜姜指着栅栏这样说。

  “咻——”拓烈气得把豹子用长缰卷起来,一怒镖去了十几米外:“扔去喂狗吧……驾!”

  风一般走了,这一次真的心灰意冷。

  芜姜沮丧地站在草檐下,好半天了才记起来院子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看了眼萧孑英隽的身影,他系着阿耶宽大的衣袍,看上去显得很清瘦。此刻眼底又是一片浓郁,总是忽近忽远地把人心勾锁。芜姜自然知道他不爱自己,怎么会爱呢?明明多半就是骗。她原本心知肚明,但这会儿看见他就生气。

  芜姜舞着鞭子:“梁狗,拓烈是我最好的伙伴,你为什么要打他?”

  “不过是扣住他的腕穴罢,他要取我的性命,莫非我竟由着他无理取闹吗?”萧孑一把揪住芜姜的鞭尾。她看起来这样落寞,十三四岁的娇嫩脸容,脸上凶巴巴地叱他,眼里却不合时宜地盛着伶仃……看起来像要哭。

  欸,他最不耐烦哄小女孩和小动物了。通常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把她先关起来,等她情绪平稳后再放出来。但他现在有求于她。

  见芜姜又要挥鞭子,想了想,便把她顺势拉进了怀里:“听着,我说过不要总是试图打我,我的伤口也会痛。”

  修长手指轻拂芜姜额前的刘海,暗自忍耐着安抚。其实那天晚上听见她说的那句——“他有哥哥的味道。”傻子,在边关征战数年,她竟还以为他听不懂胡语。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也许不过只是一点与旧人相似的偎靠。而这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已是成年男子的身型,芜姜小小的裹在他怀里,还不及他下颌的高度。

  他衣裳上总是自带一股清爽气息,那干燥大手抚在发上也总叫人心中安定柔软,芜姜乖乖地任由萧孑抚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把脑袋从萧孑的怀里挣扎出来:“你不要得意,我收留你,只是因为想买你的命。你还不起买命钱,今后我去到哪儿,你就要跟去哪儿。明天就给我去放羊。”一边说,一边踹了萧孑一脚。

  “嘶——”萧孑痛得龇牙,恨不得把芜姜一臂扔开,却又舍不得这样就把她放跑:“好。但我先需要几种中原的药材。”

  低头示意芜姜去看腿。

  芜姜把萧孑袍摆拉起来,这才看到他淤肿的右膝……但他里面竟然不穿长裤。刚才还把她抱得这样紧。

  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咬着下唇推他:“无耻梁狗,你为何束装不整就跑出来?”

  “旁人穿过用过的我都不爱近身。”萧孑住着拐杖,知道她一脸红,基本上事儿就求成了。便忍耐着任由芜姜推搡,兀自把硬朗下颌抵在她的额前道:“好不好?去帮我弄几副药材……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你的男人,我瘸了莫非对你有什么好处嚒?”

  他容色一黯,那冷冽拒人的气场顿时又在周身浮起,嗓音却温柔,丝丝磨人骨魂。

  芜姜知道他坏,在利用自己,怎生得心里却没骨气,嘴硬道:“我不去,你等阿爹回来给你放血好了。他是个兽医。”


  (https://www.bxwxbar.com/book/36370/3436232.html)


1秒记住笔下文学:www.bxwxbar.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xwxb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