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25、陨落

　　明玉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黑暗之中，黑色像浓的化不开的墨汁一样，流淌在她的四周，前方有一道光亮，远远的看去，像是黑漆漆的山洞里突然有了道口子，外头的光亮照了进来。

　　明玉提步欲往那道光亮走去，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过去，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明玉正踌躇间，突然一阵婴啼声惊醒了她，孩子，她的孩子，明玉记起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来，她转身便朝婴儿啼哭声的方向跑去。

　　突然，一个身披坚甲、青面獠牙的鬼差拦住了她，喝道：“即已为鬼，早早上路便是，莫再留恋阳间。”

　　明玉被拦住了，凄惶的看了眼身后，那道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可远处婴儿的啼哭声也越来越厉，声声扯痛着她的心，那可是她十月怀胎拼尽性命才生出来的孩儿，她怎么丢的下他。

　　明玉咬牙跪地道：“求大人开恩，小女子凡间还有心愿未了，就算死也不会瞑目，还请大人通融片刻，小女子去去就回。”

　　那鬼差喝道：“兀那女鬼，阎王要你三更死，岂得留你到五更，你生气已断，还是速速上路吧。”说罢一棒当头打下。

　　明玉见那一棒如漫天黑影压下，避无可避，正绝望之中闭上了眼，却听见那鬼差咦了一声，睁眼一看，那棒子停了下来。那鬼差道：“此事蹊跷，虽是死魂，却又生机不断，罢罢罢，且容你一刻钟，了却凡事，再来阴间交差。”

　　明玉只觉自己眼前一黑，人似是飞了起来，随即，觉得身子像是沉进了泥沼之中，沉重无比，她慢慢睁开眼，看见承平帝又惊又喜的一张脸。

　　承平帝道：“明玉，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明玉眨了眨眼，四肢五脏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提醒她她真的醒了，不是做梦，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孩子，孩子呢？”

　　承平帝笑道：“孩子一切都好，是个小皇子呢，如今有红芍同奶娘照顾着，你放心吧。”

　　明玉声音虚弱，固执道：“孩子，我要看看孩子。”

　　承平帝轻轻的抚开她脸上的一缕乱发，笑道：“好好好，只要你好，朕什么都答应你。”说着喊一旁伺候的宫人去传奶娘将小皇子抱来。

　　不一会儿，红芍同一个奶娘抱着个小黄布包裹来了。明玉眼巴巴的盯着那个包裹，奶娘将包裹送到红芍手里，红芍又将小皇子抱到了明玉眼前，满眼是泪，老天保佑，小姐终于醒了。

　　明玉爱怜的看了眼包在黄布包裹里的小东西，满脸红通通皱巴巴的，小鼻子小嘴巴可爱极了。他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看着明玉，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上好的黑宝石般闪耀着光芒。明玉轻轻的笑了，她伸出手摸了摸他柔嫩的笑脸，轻声道：“宝贝，我是你娘亲啊。”

　　小皇子像是懂了什么，蹬了蹬腿，又撇了撇嘴，明玉爱怜的附身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才道：“红芍，以后小皇子就交给你了，只有你我才信得过，只是，又要劳累你了。”

　　红芍虽然觉得这话怪异，却以为自己小姐不过不放心他人罢了，含泪笑着点头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会尽心照顾小皇子的。”

　　明玉充满感激的看了一眼红芍，道：“红芍，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红芍忙道：“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奴婢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明玉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她手里的小皇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不舍道：“好了，抱他回去睡吧。”红芍担忧的看了眼自家小姐，才抱起小皇子，领着奶娘走了。

　　小皇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细细的啼哭声响了起来，明玉含泪听着，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外。

　　承平帝劝道：“好了，孩子你也看了，日后有的是你看的时候，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别劳神了，好好歇着吧。”

　　明玉摇头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当初皇上曾说过，只要能当上皇上，就答应我一件事。”

　　承平帝也想起遥远的过去，笑道：“是啊，你不说朕都差点忘记了，朕还记得说过，漫说一件事，就是三件五件也行。”

　　明玉道：“只要一件，皇上，我只求你答应这一件事。”

　　承平帝见明玉不像开玩笑，也神色凝重了起来，道：“你说吧。无论什么朕都答应你。”

　　明玉喘了喘气，道：“我要你给我的孩子自主的权利，待他长大了，他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娶一个自己喜爱的妻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要你答应我，不准勉强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承平帝无奈道：“明玉，孩子要长大，还要十几年的时间呢，到时候，只怕你会怪朕太纵容他，娇惯的他无法无天了呢。”

　　明玉喃喃道：“不，没有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我时间不多，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明玉突然激动的握紧了承平帝的手，道：“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承平帝心下像是被重锤击打，一阵剧痛，强笑道：“说什么胡话，你会好起来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朕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朕，别再说这种傻话了。”

　　明玉力气仿佛用尽，松开了承平帝的手，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道：“皇上，看在我曾经爱过你的份上，好好待他，好好待我们的儿子。”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滑了下来。

　　承平帝反手握住了明玉的手，不安道：“明玉，你才是他的娘亲，你忍心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吗？朕待他再好，也比不过你这个娘亲待他好，明玉，明玉，你不能扔下他，你不能扔下我们父子俩，明玉。”承平帝说道最后话里早已带了哭音。

　　明玉睁开眼，费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承平帝的脸，道：“我曾经恨过，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到这个地方来，爱上一个皇帝，假若你不是皇帝该多好啊，那样，我们就可以过平凡人的生活，男耕女织，做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小夫妻。”明玉说着眼里涌起了憧憬的光亮，但是那光亮又慢慢暗淡了下来：“可惜，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好的结局。”

　　是啊，一个现代的灵魂，如何能和充满了野心的皇帝白头到老，恩爱永续。一个注定心里只有爱情，容不下一点污渍，而另一个，为了自己的野心可以牺牲一切，他们从相遇就注定了悲剧的发生。

　　承平帝紧紧的握住明玉在自己脸上抚摸的手，摇头道：“不，朕不相信，谁说我们注定了没有好的结局，朕不同意，就算老天爷说了，也要问过朕答不答应。明玉，朕会对你好的，我们会好好的，还有孩子，我们会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娶妻生子，再一起老去。明玉，别放弃朕，别放弃这一切。”

　　明玉看着承平帝，轻轻的笑了，道：“皇上，假若有来生，记得来找我，我愿意做你的妻子，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好好的，生一堆孩子，白头到老。”最后一个字幽幽的从明玉嘴里吐出，明玉深深的望了一眼承平帝，渐渐的没了气息。

　　承平帝痛苦大喊道：“不，朕不要什么来生，朕只要现在，明玉，明玉，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扔下朕，明玉，明玉。”承平帝几乎在嘶吼，一边用力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去叫御医来，御医，御医。”

　　同时，一边屋里睡着的小皇子也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奶娘忙抱起来小皇子在怀里哄着，却怎么也哄不住他，红芍焦急的看着，道：“是不是饿了？怎么睡得好好地，突然哭得这么厉害。”

　　那奶娘也满脸焦色，道：“小皇子是吃饱了才去睡得，从来也没这般哭闹过呀。”一边说，奶娘一边四处走动，轻轻摇晃着手里得大皇子，大皇子只是啼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红芍正急的焦头烂额，小姐可是把大皇子交给他了，若是大皇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怎么对得起大小姐。这时一个小宫女满脸惊慌得出现在门外，对红芍道：“红芍姐姐，不好了，主子她，她，不行了。”

　　红芍顿时如遭五雷灌顶，一阵天旋地转，小姐，小姐，不可能，她刚才还好好得，怎么就不行了。那小宫女忙上前将红芍扶了起来，红芍惊惶得看了一眼啼哭不止得小皇子，心下生出一股不好得预感来，她对奶娘道：“好好照顾小皇子。”一边对那宫女道：“快，我们看看去。”说着跌跌撞撞朝外头去。

　　到得明玉寝室屋前，恰好碰见钱太医朝里头出来，钱太医见红芍满眼期盼得看着他，满脸沉重得摇了摇头，红芍顿时腿一软，差点要坐到地上去，还好一旁得小宫女扶住了她。

　　钱太医见她如此，叹道：“还请红芍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红芍顿时瘫软于地，咬住手里的帕子，艾艾痛哭起来，她的小姐，她的小姐，就这么没了，没了，她不相信，天底下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小姐，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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