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此地,人空
伴随着柯云子的死亡，还有残存的天龙宗弟子消失在阵法之中，两方的人马此刻便只剩下了碎山宗的数名长老还有其宗主，以及天龙宗一方救援回来的人。
大长老提着陈子乔，压抑住了心中沉闷悲凉的心情，看着那些因为柯云子消失而重新露出冷笑的碎山宗等人，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他们以十万火急冲了回来，可是到了这儿，才发现他们也无能为力。
这三个时辰，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天龙宗弟子死的死，降的降，天龙宗的宗主更是不知所踪。
几位长老没有感受到天龙道人的气息，看着那略有狼狈，却没有太多伤势的碎山宗诸人，心渐渐沉了下去。
大长老开口道：“空运，我们宗主呢？”
“死了。”碎山宗宗主空运冷笑道，“他还妄图凭借一把天龙剑将我杀死，真是自不量力。”话语间，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长剑，剑光似水，然而陈子乔却怔住了，随即低下头去，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
那是他师傅的佩剑。
天龙剑。
“这把剑真是至宝，战斗中怎么弄也弄不坏，如今到我手里了哈哈哈……”空运大笑间，握住剑柄，然后用天龙道人的天龙剑，指着天龙宗一行人，说道：“如今天龙宗已经烟消云散了，你们有点难杀，我便给你们一个逃命的机会。”
如今碎山宗刚刚占领了天龙宗的山门，确实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清点战利品，嘉奖宗门弟子，开采矿脉等一系列事情，空运知晓眼前一共四位结丹长老，若是真心要逃，他们也无力杀死，所以便无意再战。
“我们走吧。”大长老沉默了一会，看着空运身后数位面色不善的碎山宗长老，知晓即便是打，也打不赢。
“大长老，宗门之仇，就这么算了吗？”清水突然开口道。
“大长老，真的就这么走吗……”一向话不多的羽凡也推了推眼镜，有些颤声的说道。
“师傅，我们该何去何从。”说这话的，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很少在宗门内现身的龙平。龙平此刻浑身灵气涌动，情绪激动。
徐逸沉默着，突然感到提着自己的四长老，他的师傅浑身颤抖，抬起头，看到的是四长老通红的脸颊。
“我受不了了，宗主就是他们杀死的，老段怕也是他们杀死了，葛平也死了，小白忆和小陆运两个孩子怕是也死了，宗门的弟子们也是他们杀死的，我们就这么看着？”四长老咆哮出口，身上火蛇缠绕，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他的火爆性格已经到了顶点，他现在，非常的愤怒，非常的痛苦，非常的悲伤。
但是，大长老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打得过吗？”
打不过。四长老知道，于是他直直的看着大长老的脸颊，五指弯曲伸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清浅清冷的眸子微微一颤，她听到了四长老的话语，听到段长老身亡的话语时，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却还是忍不住悲伤起来。
悲伤，是个什么感觉？清浅不知道，只是觉得很难受，心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把她的心，给堵住了。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知晓打不过，但是又不想就这么走了。
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们还回来干嘛？但是，他们打不过。
而且，他们也不知晓，自己该去何方。
宗门都没了，他们该去哪儿？
在这片夜黑星光撒的时候，天空上一片云朵的后方，一个中年道士正在凌空而立，看着所有人。
他的容貌尚算俊朗，穿着一身道袍，道袍在大风中律动着，露出了他白皙的体肤。他看着众人，看了很久，终于看出了来龙去脉。
他的嘴角微扬，因为他大概知晓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本是一个无聊之人，路过此地，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饶有兴致的观战了许久。
他只准备默默的当一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完这出戏，便离开。就在此刻，他的眼睛一扫，看到了陈子乔。
陈子乔此刻低下了脑袋，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死寂的气息，但是这并不是中年道人所关注的地方，他仔细的看着陈子乔，上下打量着，眼中渐渐有银光闪烁。
“极品灵根？！”中年道人惊呼出声，然后眼睛又一扫，银光闪烁的眼眸看到了徐逸，还有清浅，龙平。
“上品灵根，而且是三个！”中年道士嘴角笑意更浓了，他自言自语道：“真是意外收获，没想到这样的小宗门也有如此资质的弟子。极品灵根真是千年难遇，居然在此地碰上，相较之下上品灵根就显得逊色不少了。还好他们才凝气，还能够带回正途上。”他凝神看着陈子乔，然后确认没有看错，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该去哪儿？”五师姐楼兰，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她问的问题，也正是所有人心中的问题。宗门已经没了，修道者大多没有尘世的牵挂，如今，他们该何去何从？
“诸位静一静，老夫有话要说。”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话语，让众人一怔。天龙宗众人还有碎山宗众人抬头一看，发现一个中年道人静静站立在虚空之中，神色间说不出的潇洒。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窒，因为同一时间，一股灵压出现在了这片黑夜之中，将所有人都压的喘不过气了。
“元婴修士！”大长老神色震撼，道出了中年道人的修为。
“前辈来此，所为何事？”空运真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的开口道。
“与你等无关。”中年道人似乎对碎山宗众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扭过头去，看向了因为他的出现而微微抬头的陈子乔，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圈，说道：“这孩子竟然是传说中的极品灵根，孩子，你可否愿意跟随老夫，拜入我问天宗？”
陈子乔神色诧异，没有想到他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只是，问天宗？似乎听说过？
瞬间，所有人都震撼的看了过来，随即又看了看虚立半空之中的中年道人，问天宗？南方大地的超级宗门问天宗？
“敢问前辈难道是……”大长老迟疑了一下，轻声开口道。
“老夫云逍散人，问天宗执事！”云逍散人轻轻的一挥衣袖，看着陈子乔说道：“孩子你天赋绝佳，可愿拜入我问天宗？”
“我……我愿意，但是不许改我的道号。”陈子乔轻轻的答道。
“你的道号是何？这要求老夫答应了。”云逍散人愣了愣，有些意外这个古怪的要求，随即微微一笑。
“我的道号是……龙乔子，我师傅赐我的。”陈子乔说道，然后便是沉默。
“我还有一个要求。”陈子乔又说道。
“说把。”云逍散人非常有耐心的说道。
“那把剑，是我师傅的，现在他老人家走了，仇我要亲手报，但是剑我要拿走。”陈子乔一指空运手中的天龙剑，让空运脸色一僵，随即大怒。
“拿来。”云逍散人瞥了一眼空运，说道，仿佛是命令一般。
于是，空运便阴沉着脸颊，交出了天龙剑。
陈子乔抚摸着天龙剑上精美的纹路，冲着云逍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同意，还能够感受到其中感激的含义。
云逍散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又指了指徐逸，清浅，龙平三人，说道：“上品灵根，也是非常上佳的资质，你们三人是否愿意拜入我问天宗？”
龙平，清浅，徐逸三人神色一怔，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也被选中了。
“师傅？”徐逸看向了四长老，让他替自己做决定，同时龙平也望向了大长老，一切随师尊做主。
“去吧。”四长老摸了摸徐逸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去好好修炼，为天龙宗报仇。”大长老温和的对龙平说道。
“是。”
“是。”
“你们可愿意？”云逍散人又重复了一边，站在星光下，看着三人。
“我愿意。”徐逸与龙平异口同声道，二人的脸庞融入了黑夜之中，难以看清。
“你呢？”云逍散人看了看清浅稚嫩的小脸，语气柔和的问道。
清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她的师傅恐怕已经死了，现在，她该如何做决定？
“他能和我一起去吗？”清浅突然一指黎浜，问道。小丫头的声音比之过去更加的细软了，但是黎浜却能够从中听出一些复杂的情感来。
我？黎浜有些惊讶，随后明白小丫头心中此刻应该是充满了不安。
她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去保护她，比如自己。
“他？绝对不行，下品灵根的资质实在是太糟糕了，连当杂役都不行。”云逍散人飞快的摇着脑袋，拒绝了清浅的要求。
“我要跟着师兄走！”清浅咬着嘴唇说道。
他是你师弟……这是众人心中同时回响的一句话。
“清浅，你真的要跟着我吗？”黎浜认真的问道，空洞的眼睛出现了一些的神采，“我肯定没法给你问天宗那样的资源，甚至我的修为也无法护得你的周全，我甚至都无法教导你。”
黎浜非常认真的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要跟着我？”
黎浜突然想到了，当初段长老和自己说的最后那一段话。
将她托付给我照顾一段时间吗……黎浜有些落寞的想到了段长老的脸，不知道这照顾一段时间，又是多久呢？
清浅没有犹豫的答道：“要。”
“既然这小丫头拒绝了，那便算了。”云逍散人看了看碎山宗众人一眼，对着愿意拜入碎山宗的陈子乔，徐逸，龙平说道：“你们三人只要在我问天宗好好修炼，将来这仇怨，必然能够报。”
“由你们亲手去报。”这句话，让三人心神一震，然后深深的行了一礼。
“那便，告辞了。”云逍散人袖袍一卷，带起三人，紧接着便化作一股清风，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那我们呢？清水羽凡等人相互间对视一眼，看向了几位长老，不知该向何处去。
“都散了吧。”大长老叹了一口气，带着众人离开了此地，降落在了一处山林之中。
众人降落的这一片山林里天龙山，很近，这一片大地他们都很熟悉，每每出门，都会看上一遍。
如今，应该是最后一遍了。
星辉照亮了他们的脸颊，黎浜站在一颗树下，清浅站在他的身边，抓着他的衣襟，样子有些不安，有些可怜。
“要告别了吗？”黎浜沉默中看了看众人的脸颊。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点，所有人都懂。
但是对于黎浜而言，未免有一些太快了。
快的他无法接受。
他的眼帘中出现了柯云子慈祥的脸颊。
清浅眼中出现了段长老温和的笑。
大长老想起了天龙道人当年英姿飒爽的样子。
浪云飞想起了水语纤的姐姐，虽然那个女孩并不是在这一次灾难中死去的。
……
黑色寂静的森林之中，他们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
风起，林叶飘。
他们相互看了看其他人。
然后，相互道别。
林叶落在了地上，人影逐渐远去。
月辉却还是那样温柔。
风停了。
此地，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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