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上邪（五）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地合，乃敢与君绝……”
数月后，冷溪和宋念并肩站在城楼之上，茫然地望着从华都城外慢慢往里行进的军队，“这是玉儿临去北羌之前，让人带给沈兄的诗。你，沈兄知道以后，会不会恨我们，恨我们做出这样狠心的决定。”
“是会恨我，不会恨你的。”宋念紧了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恨你和恨我，有甚么分别？”
当时，在冷溪和玉昭之间，宋念最后会选让玉昭去北羌和亲，他也不想拿那些一套一套权衡利弊的道理来自欺欺人，他刻意坦坦荡荡，并且明明白白地，他确实私心用甚。
冷溪也不怪他，因为换做是她处于他的位置，她估计也会在万般无奈之下，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以当玉昭顺利到达北羌，与赫赫叶慕拉部落丧偶多年的老大汗完婚以后，屯于远山关的五位将帅纷纷归来述职之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他并肩而立，一起面对。
哪怕她很清楚，以沈耻的脾气秉性，在公事公办的朝会之后，单独与他相见之时，他们俩很有可能还会被他打一顿。
但是，沈耻并没有那么做。
他远比他们两个人所想像的，还有冷静，“作为臣子，罪臣对于官家所做的决定不敢有半分异议，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沈耻以为，你们夫妻俩就是一对不折不扣的王鞍。”
宋念冷溪都不敢接话，沈耻看着他二人那幅心虚的样子，冷笑道，“接下来，你们就在愧疚和心虚之中饱受折磨地过一辈子吧，因为你们罪有应得！”
这也是后来的五年里，宋念和冷溪最后一次见到沈耻。
在这之后，他便自请赶赴边疆，镇守在北羌和大乾之间，五年里从未回过华都一次。
*
这一次北羌虽然如约停止了他们南下的步伐，枢州宋念也已经拱手相让，但并不代表宋念冷溪就此便可安下心来。
最开始的那几，冷溪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每一晚上都要梦见玉昭在北羌受辱，华都城北被抢军队攻破，宋念死在自己面前。
如此残酷的精神摧残必然使得还在月子里的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百倍，于是在被玉昭留下的云容之建议下，她必须老老实实地坐个双月子。
仿佛就是猜到了她在自己离开之后会是这个样子，所以玉昭在出嫁前夕，还是坚定不已地拒绝了云容的跟随，硬生生将她留在了冷溪身边。
所幸在云容和宋念的陪伴，还有能够看着一长大，不谙世事的海儿，冷溪也终于能够慢慢打起精神来，哪怕就是对着沈耻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他恶劣的态度的话语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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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所有人都将咱俩咱做一对‘卖妹求荣’的黑心兄嫂，那咱俩干脆就贯彻到底吧。”
冷溪看着乳母给海儿喂过奶，又亲自将他哄睡着了以后，便转头和边上看折子的宋念笑着打趣儿道。
宋念见她这些里难得笑这么一次，便也陪着笑了一下，“咱现在可不止是外人眼里的黑心兄嫂，还是一对五毒俱全的昏君妖后呢。”
冷溪晃了晃海儿的摇篮，喟叹道：“唉，想想也是，可都是咱们的错么，没本事把秦世忠赶尽杀绝，又没眼力见儿地得罪雅尔敏，还特别自以为是地逼举国上下倾力去和北羌硬碰硬。”
“不过这回唯一能看出来的一件好事儿，那就是咱们身边这些朋友都比咱们厉害多了。”宋念放下手里并不那么着急的奏折。“过不了几，北羌那个时候被雅尔敏弄成傻子的大王子就要以质子的身份抵达华都了，这次还真是亏了阿正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能动北羌那个赫赫叶慕拉大汗，将自己的宝贝儿子交出来。”
冷溪又好奇地问：“你当初让阿正作为送嫁使臣陪着玉儿一块去北羌，原来是早就和阿正在算计这个了。不过我还真的挺好奇的，你阿正到底是用甚么法子和理由，能让那个大汗越过雅尔敏，答应他的呢？”
宋念开始故意卖关子：“幸好那个时候咱们安插在北羌内部的细作传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也正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和阿正才敢去赌这一把的。”
“甚么消息？”
“你猜？”
冷溪没好气地往他耳朵上一拧：“老娘那时被你一碗又一碗的安神汤灌着，屁都不知道就算了，现在你居然还敢让老娘猜，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好久不被她拧耳朵，宋念还真有点不习惯，连忙开始讨饶：“好好好，算我错了，你先松手，你松手我就告诉你。”
“还敢讨价还价？！”
宋念赶紧道：“行行行，我我，其实就是细作传回来一个密报，其实北羌不管是赫赫叶慕拉自己部落里面，还是其他三十五个部族之中，都有很多男子对雅尔敏很是不满。他们都不太看得起她是个女人这件事儿，连带着她亲爹，也就是那个赫赫叶慕拉的大汗乌哈图，也有些忌惮她。”
冷溪这才悠悠松了手，“这不是跟我一样么？”
宋念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差不多吧，但她可能比你还惨一点儿，因为她老子还么一个多疑狡诈，但其实屁本事儿没有的糟老头子。受不了一点撺掇就算了，心里还特别没数，要知道这些年要不是雅尔敏这个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内外周旋，北羌压根没力气也没胆子跟大乾这么干一仗。”
“行了，你个手下败将还长他人志气上瘾了？”冷溪嫌弃地奚落了他一句，“那阿正这回去，没见着秦世忠，或者就算雅尔敏拦不住她老子，但帮他们打赢这一仗的秦世忠在他们那儿理应被奉若上宾吧？他就没出来冒头，点甚么么？”
“想甚么呢，动动脑子，他们连雅尔敏这样的女人都快容不下了，还能容下秦世忠这么一个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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