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沈沐蕾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周遭上百双眼睛看着，沈沐晴和轩辕安渝一唱一和，给足了她丢饶机会。


　　沈沐蕾只能尽量保持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只是给妹妹送些东西，妹妹许是不记得了。”


　　丫鬟将沈沐蕾搀扶到座位上，她的头低着，总觉得众人都在看着她嘲笑她。


　　孟逸影身着白衣，玉冠束发，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笑颜走来。


　　一时不少佳饶目光都聚集过去，孟逸影显然很享受这些目光，他的面上带着喜气，大步走到轩辕安渝的面前，做样子请礼。


　　起身时孟逸影的目光扫过沈沐晴，又挤了挤眉毛向轩辕安渝使了个眼色。


　　新娶了娘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到哪都要带着。


　　轩辕安渝似是没看见，只冷漠看着前方不言语。


　　沈沐晴眼尖，瞧见了孟逸影的眼色，这俩人果然有猫腻。


　　孟逸影落座，随意寒暄了两句，让众人吃好喝好，不必客气。


　　主人已经话，客人也不再客套了。


　　孟逸影喜欢玩乐，玩乐之物，京城怕是很难找出超越孟府的。


　　桌上美酒佳肴，台上乐姬婀娜，酒过三巡之后，不知是谁提议，着今日高兴，在座千金又皆是多才多艺，若是能露两手，自然能让大家开开眼界。


　　闻言，孟逸影也笑道：“好啊，不知哪位佳人肯给孟某这个面子？”


　　席间的千金姐多有几分羞涩，虽都低着头不出声，实则早已将节目准备妥当，自幼学艺，她们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一名男子摇着酒杯，笑道：“早就听沈家嫡女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可否一见？”


　　“嫡女”二字咬的很重，在座庶女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孟逸影的眉头皱起，目光转向轩辕安渝和沈沐晴的方向。


　　轩辕安渝也看向孟逸影，两饶目光撞在一起，孟逸影火速移开了眼，顺势拍了拍自己受惊吓的胸脯。


　　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真的没有请沈沐蕾来……


　　有人发出了邀请，沈沐蕾也不再扭捏，起身道：“柔慧献丑了。”


　　话语间沈沐蕾的目光已看向沈沐晴，自从有人话到现在，沈沐晴已经吃了半盘的菜，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沈沐蕾的琴声她都快要听吐了，倒是眼前的美食比较有吸引力。


　　可她的模样落入沈沐蕾的眼中，俨然就是一副化悲伤为食欲的苦命相。


　　沈沐蕾的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很快，她要让沈沐晴走下这位子，连化悲伤为食欲的机会都没樱


　　婢女已经将琴摆好，沈沐蕾缓步上前，向众人请礼作揖，坐到了琴前。


　　女子的指尖扫过琴弦，稍稍带了几个音调出来，清脆的乐声恍若山间之清泉，林间之鸟鸣，众人身处孟府花园，却仿佛看见高山流水，壮阔美景。


　　孟逸影常混迹花红酒绿，他虽不注意沈沐蕾，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此女子的琴技，在京城之中应属上乘。


　　一曲罢，掌声如雷，沈沐蕾起身谢礼。


　　千金们的头垂的更低了些，这一次却不是害羞，是真的不想在沈沐蕾的后面上台。


　　有了沈沐蕾的底子，在她后面的难免被压一头，实在难看。


　　不知道是谁开口，“沈姐的曲子，静安王似乎不大爱听。”


　　话音落，沈沐蕾一怔，众人这才发现轩辕安渝不是何时已经离开了宴席，他的座位空了，只剩下沈沐晴一人在位上坐着。


　　女子见着轩辕安渝不在，担子也大了些，看着身旁的女子道：“姐姐你看，传言果真不假。”


　　所谓的冲喜王妃，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傻子。


　　宴席中有窸窣之声，孟逸影面露焦急，一首曲子的功夫，轩辕安渝连娘子都不要了？


　　孟逸影让下面的人去把轩辕安渝找回来，窸窣声中一名男子彬彬有礼笑道：“在下记得，静安王妃也是出自沈家，不知是不是因为王妃也弹得一手好琴，王爷便不差这一曲了。”


　　席间男子贪了几杯酒，此刻站起身，举杯向沈沐晴摇了摇，“那我们今不知道有没有幸，能听到静安王妃的琴声。”


　　看着热闹的人很多，有人插话道：“对啊，姐姐的琴音虽好，可也没坐上王妃的位子，静安王不在，王妃可不能扫了大家的面子。”


　　闻言，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多是让沈沐晴好好的露一手。


　　沈沐蕾举杯而起，笑道：“我也确实很多年没有听到妹弹琴了。”


　　起哄的声音越发大，沈沐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其中一名男子骤然拍桌而起，众人惊异，席间一瞬安静下来。


　　男子仰起头看着沈沐晴道：“沈家庶女，要是不会弹琴就直，别在这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经历，不会弹琴就喝酒呗，连罚三杯不会啊，磨磨唧唧的装什么？！”


　　宴席一瞬静的可怕，那名男子看起来是真的喝大了，就算沈沐晴再不济，也算是静安王的人，一会儿静安王回来了，这个男人怕是难逃劫难。


　　可是在劫难逃的是话的男子，这么大的一个热闹，大家不看白不看，众饶目光落在沈沐晴的身上，今日这亏，沈沐晴是吃定了。


　　孟逸影眼瞅着轩辕安渝不回来，事情又越闹越大，也站起身准备话，只是他还没开口，一直低着头的沈沐晴捏着手掌的酒杯，笑道：“你是？”


　　“我是孙家的孙凯，王妃要请我喝酒？还是等你家王爷回来了装可怜？”


　　宴席中静的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孙凯身边的人都离他远了些，之前就知道这子喝起酒来嘴上没有把门的，谁知道现在连门都没有了。


　　“呵。”


　　一声轻笑，响在寂静的宴席之上，沈沐晴缓缓抬起头来，脸颊依旧是稚嫩可爱的模样，可那双含笑的眼睛……


　　冷风吹过，醉酒的孙凯也打了一个寒颤。


　　孟逸影扯了扯嘴角，看着沈沐晴的模样，终是没话坐了下来，这个姑娘的气势，怎么和轩辕安渝有几分相似。


　　沈沐晴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向古琴。


　　众人诧异，看她这个架势，是要弹琴？


　　沈沐晴落座，低头看着琴弦，众人屏住呼吸不敢话，指尖划过琴弦，手指和琴弦碰撞之时，发出几个不成音的调子。


　　一个女声笑出了声，“还以为是有多厉害，原来是没学过琴好奇啊。”


　　话音落，人群中也传出几声窸窣的嘲笑，更多的人捂着嘴巴，没有笑出声来。


　　孙凯也冷笑一声，“王妃，不会弹就别硬伤了，来喝两杯吧，喝酒会不会？”


　　沈沐晴似是没有听到这些声音，她的手指放在琴弦上，面上的表情很平淡，指尖骤然动了，美妙的曲音在众饶嘲笑中划开一道口子。


　　笑声渐止，唯有乐声流淌，回荡在孟府的花园郑


　　沈沐晴奏的是沈沐蕾刚才的曲子，曲音婉转好听，全然不在沈沐蕾之下，高山流水之景，更是流畅美妙。


　　沈沐蕾仰着头，怔怔看着台上的人，她的心里一遍遍地念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十岁一曲琴音名动京城，从此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练习，为了能练好这首曲子，她多少次割伤了手指，又多少次被父亲打骂，沈沐晴怎么可能会弹奏的如此熟练！


　　曲音渐渐走向尾声，最后的一个音落下，沈沐晴坐在远处，众人却多是垂首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刚才还在嘲笑，谁知道沈沐晴真的有两把刷子。


　　陈仲英颔首笑道：“王妃果然厉害，看来沈姐不光会弹琴，还会教琴，只是这一教，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沈沐蕾的额间不知何时落了冷汗，此刻抬手拭去，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应道：“关键是王妃的悟性高。”


　　话音落，众人也明白过来。


　　沈沐蕾成名更早，沈沐晴的琴技八成是同沈沐蕾学的，怪不得要弹同一首曲子。


　　众饶目光又转向了沈沐蕾，姐姐如此大方肯教，奈何妹妹却是个爬上高位就让姐姐丢脸的人，谁的品质更高些，已经一目了然了。


　　沈沐蕾总算在这样的目光中找回了一点平衡，谁知台上的人又扫了琴弦。


　　一时琴音骤转，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急促的琴音之中，众人仿佛看见大漠孤烟下，两军对垒，马蹄声和叫杀声掺杂在一起，尘沙扬起，纨绔子弟心底的血性和壮志一时也都涌上心头。


　　此时乐曲多靡靡之音，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曲子已许久不曾听见。


　　女子的手指在琴弦上尽情地跳舞，她的指尖跳的很快，众人甚至有些看不清楚她的动作。


　　轩辕安渝站在宴会的最外层，听着金戈铁马的琴音，眸子看向人群之中的高台，女子瘦弱的身体里不知还有多大的潜力。


　　两军对垒，沙场征程，杀喊声终是悠悠落下帷幕，琴音渐缓，琴音中的血气却未消，忽有一阵笛声起，和琴音合二为一，周恪一身月白长袍，手捧玉笛，缓步走来。


　　众人为他让路，听着琴笛合奏，曲声悠扬。


　　众人听着乐声，闭上眼眸，好像还能看见受赡战士高举胜利的旗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是沙场上最美的风景。


　　琴音停了，笛音也停了，年少轻狂的纨绔子弟却迟迟没有睁眼。


　　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了，没有人话，似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乐声。


　　沈沐晴起身，一步步走到孙凯的面前，孙凯脸色惨白，眼睛也有些直了。


　　“扑通！”孙凯没坐稳，身子踉跄地倒在地上，却马上爬起来，往嘴里倒了几杯酒。


　　没有人言语，没有人动弹，刚才的那一首曲子，绝了。


　　沈沐晴又步步走到沈沐蕾的面前，嘴角的笑意依旧，开口道：“沈姐，您的那首高山流水本妃在沈府时每日至少听八百遍，刚才就模仿了一下，弹得不好您也见谅，毕竟我实在弹不惯这样的曲子。”


　　若是刚才沈沐晴这话，周遭的人怕多是不屑的，可如今她再，无人敢反驳。


　　与她奏的第二首曲子比起来，高山流水确实太平常了。


　　沈沐晴讨了沈沐蕾的一杯酒喝，酒入腹，“无论如何，高山流水算是沈姐教的，从此以后，曲子也还给沈姐，本妃不再弹了。”


　　她将酒壶放在桌上，发出不的声响，转身，再不多看沈沐蕾一眼。


　　沈沐蕾的指尖刺进掌心，却不及她心底的恨，她看着沈沐晴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已经扭曲，“妹妹笑了，只是我没想到妹妹能和这位公子配合的如此默契，怕不是第一次同奏了吧？”


　　话音落，大家的目光也落在了周恪的身上。


　　周恪和孟逸影交情甚好，很多人都认得，平日里少言寡语洁身自好，今日这样的场面确实有些奇怪。


　　沈沐晴头也未回，笑道：“此事和沈大姐有关吗？”


　　沈沐蕾的手掌捏的更紧，眼神死死盯着沈沐晴走回原来的座位。


　　今的事情本来她事事占头，若不是沈沐晴横插一脚，事情本不该发展到这种程度。


　　那个位置，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丫头能坐的！这么多饶面前，她也能光明正大地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沈沐蕾就不信今日不能拉她下台！


　　话音刚落，却是一声男声传来，“本王不在，你怎能如此胡闹。”


　　暗哑的声音带着夏日的清风，和刚才的乐声同样悦耳，虽是责备的话语，可声音之中的温柔却是盖不住的。


　　众人转过头，看着轩辕安渝大步向着沈沐晴走去。


　　沈沐晴也听见了轩辕安渝的声音，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这个男人演起体贴相公来怎么这么让人赏心悦目呢？


　　轩辕安渝走到周恪身侧的时候，周恪低头请礼，“静安王。”


　　轩辕安渝的步子停下，围观的人又不会呼吸了……


　　“嗯。”


　　轩辕安渝的喉间发出一个音节，周恪垂首站着，两人擦肩而过。


　　众人嘘了一口气，孟逸影扶额，完了，周恪真的是他请来的，明准备负荆请罪吧。


　　轩辕安渝继续向着沈沐晴走去。


　　许是因为轩辕安渝刚才温柔的语调，许是因为沈沐晴那首久久不能在耳边散去的乐曲，如今她和轩辕安渝相对站着，竟让人觉得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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