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碧血天音 白首相知犹按剑
龙族潜伏百世之后，仙凡两界最有名、最有利的事，依然是屠龙。
龙族高傲、霸道、神通广大，犹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
龙鳞、龙血、龙骨都是世间罕有的宝物。
屠龙，是剑仙登上三界绝顶至尊之位的捷径。
“英雄登绝顶，御剑斩飞龙”。
扫平一百个门派，降服一千个妖魔，都不如屠杀一条龙更有名。
可惜混沌时代之后，龙族便已十分稀有。
大剑仙时代的九大剑仙都曾斩杀龙王，龙族因此绝迹中原。
寻龙，是一件比屠龙还要难的事。
在大剑仙时代落幕，新时代尚未开启的时期，只有一位剑仙，找到了消失已久的龙族。
他将八部龙王都找了个遍。
这个剑仙，就是李旌阳。
——
在大剑仙时代落幕之后的岁月里，鸿霄仙宫的威望便开始了漫长的衰落。
经历过无数恶战之后，鸿霄老祖的躯壳濒临破碎。除了龙血之外，世上再无可以医治鸿霄老祖的良药。
最有希望继承鸿霄老祖衣钵的，是次子李旌阳。
李旌阳天生具有天眼通，十六岁便望穿九霄之上的天门，学到了聚集三千世界浩然正气的法术。
浩然正气，即各个世界的天地精华，不朽的技艺、诗文都会化为浩然正气，徜徉于天地之间，不受宇宙局限，只有特别的神通和法阵才能收集。
李旌阳恰好就是天生具有这种神通的剑仙。
可惜，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剑仙无心习剑，他把功夫都花费在收集各个世界的诗文音韵上，十足的不务正业。
即便如此，李旌阳的剑法，依旧是三界第一。
鸿霄老祖创下的九霄神剑，主要靠剑气杀敌。
李旌阳却偏偏喜欢华而不实的剑招。
他太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这位未来的天世至尊、鸿霄神君，为自己打造了一柄名为清风追月的宝剑，通体洁白如玉，装饰以白色剑穗，典雅风骚，深受天世三界四海五湖八方的女鬼、女人、女妖、女神喜爱。
那时的李旌阳，白衣仗剑，纵横江湖，沉迷酒色之中，对鸿霄宫的铸剑生意不闻不问，对李氏执掌三界的手段和规划只有一知半解。
李旌阳浪荡江湖的时候，主持鸿霄宫的，是少年老成的兄长李擎天。
大雨之夜，秦淮河畔。
玉护法从天而降，给醉卧九龙舟的李旌阳带来鸿霄老祖病危的消息。
能救治鸿霄老祖的，只有龙王之血。
李旌阳在夜雨之中打造了一柄宝剑，朴实无华，锋利无匹，犹如野兽的獠牙。
这柄剑与风流无关，只为痛饮龙血而造。
李旌阳带着这柄夜雨斩龙剑深入西域不毛之地，寻找隐遁世外的龙族。
一年之后，李旌阳回到鸿霄仙宫。
他一滴龙血都没有带回来。
但是，没有人怀疑他见过八部龙王。
他的剑法没有变化，因为在寻龙之前，已是绝顶。
变化的，是李旌阳的心。
他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大剑仙时代，乃至之前混沌时代三界秘密，早已无人知晓。
只有大难不死的上古龙族，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
比如，众生本性，并非无辜，而是嗜血如命的野兽，深藏于元神之中。
比如，鸿霄老祖并非正气凛然的剑仙，而是个老谋深算阴险狠毒的野心家。
这些秘密，除了鸿霄老祖，连李擎天都未必全都知道。
有野心的神仙知道这些秘密，野心会更大。
没有也行的神仙，知道这些秘密，会对世界彻底失望。
李旌阳是失望的。
他甚至忘了一个孝子应尽的责任，没有为鸿霄老祖带回一滴龙血。
空手而归的李旌阳与兄长李擎天彻夜长谈之后，逃出鸿霄仙宫。
当夜，李擎天作为新的鸿霄神君昭告三界，鸿霄老祖仙逝，一个时代已经终结。
逃出鸿霄仙宫的李旌阳很快堕入魔道，成为风天魔王，主持明月楼的千尺玉玲珑。
——
“纵然身上重伤未愈，纵然真气所剩无几，利剑一出，轻取龙王首级”
清风追月剑直指李旌阳的咽喉，李君武淡淡道：“不愧是三界九霄第一剑。”
“好深沉的年轻人”
夜雨斩龙剑斜指地面，李旌阳微笑道：“老夫死得如此逼真，刚刚以龙血化形复生，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前辈死状无懈可击，肉身化为灰尘，死得也足够彻底”
李君武得：“连晚辈的天眼通都察觉不到前辈藏身何处。但是晚辈知道，风神铠出现之后，前辈一定会现身。”
“你很聪明，不枉老夫将九霄神剑的剑招都穿给你”
李旌阳道：“你既然如此聪明，自然知道老夫传剑法与你的用意。”
“当然。你需要……一个对手。一个可以让你毫无顾忌全力以赴的对手”
李君武道：“李擎天那残缺不全的九霄神剑，断然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你不忍心杀他，宁愿中了他的九曜封神术然后逃走。
不，当年你离开鸿霄宫，与其说是逃，不如说是躲。躲开生意上的琐事，躲开各路神仙的谄媚与索求。”
李旌阳道：“天地权柄，非我所好。”
“我知道，前辈所好者，诗文美酒，佳人宝剑”
李君武道：“此处有诗酒美人，唯独缺一柄宝剑。一柄有资格让你重新出手的剑——天、外、飞、仙！”
“我虽然是李氏不肖子，但对铸造神剑一事，亦有心结。天兵照雪神剑为李氏奠定百世霸业，先祖有此剑，死亦无憾”
李旌阳道：“清风追月、夜雨斩龙不过是两块凡铁，你，才是真正的神剑。你还可以变得更锋利。他日冠绝天地，老夫与有荣焉。宝剑出炉，一定要试一试的。”
“试剑？那是要流血的”
李君武道：“现在大家都可以用万剑穿身来获取天地真气，都有半幅风神铠甲护体，都会九霄神剑，不知道谁的血，会最后流干？前辈不要忘了，我可比你年轻啊。”
夜雨斩龙剑扬起，剑尖与清风追月相对。
李旌阳眼中一亮，仿佛又年轻了许多岁：“快意恩仇三十载，何必长生一万年。”
两个青衫剑客持剑相对，犹如看着岁月的倒影。
李旌阳如同看着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李君武则如同看着垂垂老矣的自己。
他的躯壳还很年轻，但是心已老。
他曾是风一样的剑仙，连死亡也难以追上。
他有绝世剑法，却没有用来为家族开疆拓土。
他是至尊神族的继承者，却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他将自己流放，任由自己堕落。
也许是厌倦了漂泊，这位洒脱的剑仙终于停下来，邀请死亡。
对他来说，死亡，是一件礼物。
他是九霄第一神剑。
只有新的第一神剑才有资格送这件礼物给他。
以第一神剑该有的方式。
“老夫名动三界，今日辞别，岂能无声无响”
李旌阳对羽衣神君和燕王道：“烦请两位为我找些琴来。”
燕王是明月楼中长客，很快带着羽衣神君搬来三张古琴和五把琵琶，按八方摆设。
“前辈果然风雅。不过，这里有八件乐器，可是前辈只有两只手”
李君武道：“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对付晚辈的剑。”
“今日知己做生死别，抚琴岂能用五指！”
李旌阳粲然一笑，三柄长剑穿胸而过，血如泉涌，夜雨斩龙剑遽然挥出。
剑气如电，在李君武肩膀上留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鲜血飞溅，打在琴弦之上，铮铮作响。
“此曲名为碧血天音”
李旌阳道：“当以鲜血弹奏，方得神韵。”
李君武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口，在蛰龙丹的作用下，很快愈合。
“孤音难成曲”
李君武道：“前辈要弹出曲子来，需要的，可不止一滴血。不但要够多，还要够快。”
“九霄神剑第一重便是快剑。想要快，还不容易”
李旌阳：“诸天诸地，诸水诸山……”
李君武：“赤书焕落，风火无间！”
两道红色旋风从天而降，两个人影化作长龙，以凌厉的剑光为爪牙，浴血厮杀。
锋利的长剑刺穿两人的身体，鲜血淋漓。
淡金色的风神铠甲龙鳞一样从肌肤下浮现，使他们的肉身不会支离破碎。
血滴在青锋上飞舞，划出笔直和弧形的红线，击打在古琴和琵琶的弦上，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曲子。
燕王惊叹：“我曾见血流成河，从未见过有谁可以将血流得这般有诗意。”
羽衣神君感叹：“我曾听天籁无数，从未听过哪一曲可以这般酣畅淋漓。”
李君武挥出第九百九十九剑的时候，九颗九阳化佛珠全部炭火如火，红绫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公子，剑气！”
李君武不假思索，将真气灌注剑身之上，随手挥出。
霜白的剑身瞬间上布满烈火。
火云如剑，飞离剑身，斩向李旌阳。
真正的九霄剑气，是无形的。
李君武身上的封印只开了两重，对真气的提炼还达不到“霸剑”的境界，他的剑气还有烈火之形，与其说是剑气，不如说是火术。
弧形火光斜着斩向李旌阳。
李旌阳横剑格挡。
火剑变成两截，击中李旌阳。
风神铠甲的防护犹如一块礁石，被斩断的火剑浪花一样碎散。
一大片鲜血从李旌阳背后飞出，泼洒在他身后的古琴上，古琴折成两段。
鲜血不可能如此锋利，即便是九霄剑仙的血。
斩断古琴的，是几乎透明的锋刃。
这一剑并没有在李旌阳身上留下伤口。
但是刚才的鲜血，又分明是那道锋刃造成。
李旌阳脸色惨白，踉跄几步，几乎栽倒，拄着夜雨斩龙剑才勉强站直，低声道：“风无常……”
“刀无相”
李君武接口道：“风剑仙魂魄合一，给了我两件礼物——除了风神铠，还有风遁仙法：火中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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