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同是小配角 相煎何太急
南岐县城中最多的两样东西，除了兵器，就是悬赏的布告。
布告分两榜张贴，一面全是白纸画的人像，惟妙惟肖；另一面，全是黄纸，画得全是妖魔鬼怪。
白纸上画的，是被官府通缉的恶人，捉了，可以到官府换银子。
黄纸上画的，是被官府通缉的魔教群魔，捉了，可以到官府换金子。
两榜被称为黄白榜或是金银榜。
黄榜上的妖魔在混迹人间时，都是化成人形的，不到临死，不会现出原形，想要看出真面目，只有修成大宗师境界的法眼，或是借助照妖镜。
大宗师境界的剑仙、法师万中无一，照妖镜更是价值万金的法器。而且，赏金越是高昂的妖魔，法力越是强大，去捉这种邪魔，几乎等于送死。
黄榜排在最前面的，赏格高达黄金万两。
画上的妖魔头大如斗，面色青灰，长了四只眼睛和两只匕首一样的尖角。
这是魔教十二魔将之首，金刚夜叉。
传说这位魔将非常挑食，只吃十六岁到十八岁就修炼到少阳境界的术士和剑客。对那些三十岁以上才修到少阳的玄门弟子，还有不入流的武林人士，一概撕成碎片，丢到山野中喂虎狼。
因为捉这个妖魔，已经死了几十个宗师境界的法师和剑仙，可这个狰狞的画像，始终在黄榜上未被揭下。
降妖除魔的钱，向来不好赚。
抓人杀人赚钱，就容易多了。
所以，李君武一进城，就被所有人盯上了，好像他身上带着不少钱。
不对，好像他本人就是一个行走的银锭。
铁匠们的眼睛在李君武的胸腹和腰间徘徊，正在猜测他放荷包的地方，还有包里银票、银两的数量。
游侠的眼睛则不时在李君武的脸和白榜上江洋大盗的脸之间逡巡，极力寻找相似之处。
李君武被看得心里发毛：“本以为仙境处处是陷阱，想不到人间也是虎狼之地。天世，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生存的世界。”
五匹骏马疾驰而来，势如奔雷，正在朝着李君武围过来的铁匠和游侠被一冲而散。
为首一匹黑色骏马上坐着一个瘦削的中男子，虽然文士打扮，却难掩彪悍之色。
旁边一匹白马上端坐这一位黑衣劲装女子，身形曼妙无双，只是用黑纱遮住脸颊，看不清面目。
后面三匹黄骠马上坐着三个腰悬刀剑的大汉，个个身如铁塔，面色如铜。
五匹骏马跑得极快，马上的骑士都望着前方，似乎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做。
就在白马经过李君武身边时，马上女子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君武一眼。
李君武与那女子四目相对，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
李君武本以为李凌波露出的那片雪白的肩膀已经足够迷人，想不到黑衣女子回眸一瞬更加令他神魂颠倒。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五匹骏马已经绝尘而去，只剩下一身泥水、怅然若失的李君武。
“那是回春堂江南总舵主余百万和他的小妾卿卿姑娘”
一个大胡子少年站在李君武身边道：“余舵主要到清微派与长风真人坐而论道。少侠是不是在想，如果那匹马上坐着的不是余舵主，而是自己该有多好？”
“是啊……哎？”
李君武被这鬼魅一般闪到身边的少年吓了一跳：“兄台何方神圣？我们很熟么？”
“我你都不认识？你一定是外地人”
虬髯少年道：“某家南岐县城西御锋堂主张五，家中世代以冶剑为业，江湖人称‘世外鸿霄宫，人间御风堂’，我们张家就是人间的李氏啊。
小兄弟，骏马和美女早晚会有的，但是卿卿姑娘你就不要惦记了。
回春堂苏氏富甲天下，家族势力只在鸿霄宫李氏、雷音天霍氏、小蓬莱卫氏三大神仙家族和天师族张氏之下。
这位余舵主是苏氏心腹，大明一十三省，余舵主总管回春堂在七省的丹药营销，连大名府知府见了他都要低头。卿卿姑娘原本是大名府里的一位头牌，是余舵主花了大价钱赎出来的。
我看你这幅德行，是初次行走江湖吧，身上能有五十两银子就不错了，你这点钱，看一眼卿卿姑娘都不够。
你要是信得过我，老哥可以带你到南岐县城最便宜实惠的青楼里喝花酒。”
张五身形魁伟，腰上还悬着一柄四尺多长的大剑，威风凛凛。他往李君武身边一站，把原本打他主意的铁匠和游侠都吓跑了。
“原来是张五哥”
李君武道：“多谢张五哥指点。不过小弟有要事在身，正要赶去清微派，就不叨扰了。”
张五见李君武想走，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拦住去路。
“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正在走霉运吧。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见到卿卿姑娘就中了邪法一样非要尾随。你见到后面那三匹马上的人了么？都是少林达摩院俗家弟子，学的不是金刚掌，就是金刚指，总之比你的骨头硬。他们会打碎你全身的骨头”
张五道：“现在你最需要两样东西，一位知心朋友，和一件神兵利器。
我可以免费做你的朋友。
作为朋友，这柄御风堂珍品巨阙剑，我只卖你四十五两。”
张五说着苍啷一声拔出长剑，横在李君武面前：“有了这柄剑，不论剿匪捕盗、除魔降妖，都能有如神助。所谓一剑在手，万事不愁。少侠将来必定纵横天下，名垂万古，千秋霸业，应该从买这柄剑开始。若不是先做了兄台的朋友，我说什么都不会割爱的。”
“我以为只有我可以想出这么感人肺腑的广告词，原来张五哥也可以。失敬失敬”
李君武笑道：“不过小弟生来就是做配角、跑龙套的材料，纵横天下这种事，交给别的年轻人去做吧。你把这么好的东西交给我，实在是暴殄天物。失陪了！”
李君武便说边走，张五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要急着走嘛，只是交个朋友也不行么？”
张五不依不饶道：“在下师承龙虎山正一天师教，被评为洪武三年以来最优秀的少阳级法师，最有希望在三十年后成为正一教掌教的六十五个人之一。兄台，你看上去很聪明，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正一教是与鸿霄仙宫齐名的大派，正一教掌教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李君武道：“以我的经验，离主角越近，死得越快；跟主角关系越好，死得越惨。
作为一个配角，最好的生存之道，就是躲主角越远越好，远到被世界遗忘，才能活命啊！五哥，求你放过我！”
张五见说软的不行，脸色一阴，冷然道：“这么说，兄台是死活不肯买我这柄剑咯？”
“小弟号称小瘟神，走到哪霉运跟到哪，印堂黑得跟墨一样，为了辟邪，小弟带了不少神兵利器在身上，光是神剑，这里足足有九柄！”
李君武拍着木匣道：“不必再买别的宝剑啦。”
“神剑贵精不贵多”
张五道：“我这柄巨阙剑可以以一当十，你的剑是哪家店打的？”
李君武一字一顿道：“鸿-霄-仙-宫！”
天世第一神仙家族的名号所有人都听过，只不过张五并不想相信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真的跟鸿霄仙宫有什么瓜葛。
“你是剑仙？我不信”
张五道：“剑仙个个丰神俊朗，来去都是御剑而行，怎么会像你这么灰头土脸、一身泥点？”
“以貌取人，何其肤浅！我当然是乘着飞剑来的，不过我看城外土庙里有妖怪，先到那里降妖除魔”
李君武道：“那里尘土很多，我沾了一些有什么奇怪？而且，那里有很多死尸，死而不僵，吵着要来城里吃人，到处是尸居余气。我为了降服它们吸了不少尸气，能长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换了你，整个头都烂掉了好吗。”
“城外土庙”四个字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张五听到后，魁梧的身躯如遭重击，连想好的话都忘了说。
“我还有很急的事要办，你再啰嗦，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李君武急着送剑清微派，不想跟张五啰嗦，将木匣往地上重重一放，一字一顿道：“临、兵、斗、者……”
木匣里传出一阵怪异的金铁之声。
大剑仙时代结束后，剑仙虽然不常在人间行走，但是九字真言可以驾驭飞剑这件事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剑仙饶命！”
这位号称洪武三年以来最优秀的少阳级法师、最有希望在三十年后成为正一教掌教的六十五个人之一的大胡子少年，退了两步急道：“不要出剑！”
“我有好生之德，你只要不再废话，我是不会乱放飞剑的”
李君武趁热打铁：“还不赶快把清微派的方位指给我？”
“就在那”
张五指着一幢高楼道：“剑仙慢走。恭送剑仙。”
果然，跟一帮神级演技的大神切磋之后，我的演技也越发犀利了。
李君武心中暗喜，提起木匣，扬长而去。
清微派的宅邸比南岐县衙还要巍峨，大门紧闭，门外拴着五匹骏马，站着四个家丁。
清微派门前蹲着两尊两人高的石雕貔貅，比南岐县衙门外的两尊石狮子威风多了。
清微派的家丁人高马大，肌肉坟起，手上提着齐眉棍，威风凛凛地站着，比衙门里升堂时喊堂威的衙役还要神气。
“来者何人？”
为首的一个家丁喝道：“报上姓名、门派、法术、灭过多少狂尸，除过几个尸妖？若是剑客，少说也要少阳境界中的上等人物，若是法师，不到宗师境界，趁早滚蛋！”
李君武被问的一愣，心里道：问这么想详细，跟用人单位面试一样……是了，清微派这种正道大派，跟实力雄厚的大企业一样，收入一定不错，有些本事的剑客法师都想过来加盟、赚钱。
“兄台误会了。不劳几位兄台费心，小生不是来找活儿干的”
李君武指着手上大木匣道：“我是来送货的。”
“送货？胡说八道”
那家丁用齐眉棍指着李君武的鼻子道：“我家老爷从没买过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来送货？招摇撞骗，也不看看地方。此乃清微派总舵，连妖魔都不敢冒犯，你个臭要饭的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不给我滚！”
“这位兄台你听我说”
李君武道：“我是替鸿霄仙宫来给长风道长送神剑的，送了货，我还要问长风道长拿钱，那可是我的饭钱……”
“长风道长也是你叫的么？你要叫上仙！”
一个家丁提着大棒，上前喝道：“臭要饭的，再不滚我打得你娘亲都不认识你！”
“你是看门的守卫，我是送货的伙计”
李君武依旧和颜悦色道：“大家都是小人物，配角何苦为难配角呢？”
那个家丁平时耀武扬威惯了，见李君武一身尘土的狼狈样，说话居然不卑不亢，简直无法无天，不容分说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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