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告白

　　

　　“没错，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只要你以后不与那人来往便行。”王员外也努力维持嘴边笑意。其实，他心里很介意这件事，但没办法，谁叫王秀慧喜欢呢，他也只有顺从她的意思了。

　　韩师师还以为他们会立刻赶自己出门，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包容，看来，还要更狠点才行。这样想着，她眼珠子骨溜一转，又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包养我的那人是男子吧？”

　　“什么？！”当即，王员外猛地站起，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愤怒。

　　相比之下，王秀慧镇定许多，只见她拉了拉王员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爹，其实韩公子大可不必将自己的过往说出来，他如今对我们坦白，定是鼓足了勇气，我们又何苦去计较那些？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当下。”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若换作旁人，定会被她的体谅和宽容所打动，但韩师师的心里只有纳闷的份。这个王家大小姐，怎地如此宽宏大量？是装出来的吗？

　　韩师师不会知道，王秀慧之所以这么宽宏大量，是因为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而男装打扮的韩师师恰好符合她的所有条件，否则，她早就让王员外将韩师师撵出去了。

　　王员外听自己的女儿这么说，只好重新坐下，但脸色依旧有点难看。

　　“爹……”王秀慧见王员外半天没表态，韩师师又坐在那沉默不语，便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个“快点说话”的眼神。于是，他缓了缓脸色，正声道：“韩公子，既然小女这么喜欢你，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对她好点，不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情意。”

　　“是……”韩师师表面上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哀叹一声：看来，想要他们主动将自己赶出去是不可能了，如今，只能等救兵了。

　　这时，王惜言莲步姗姗的走进来，王员外一见到她，马上道：“惜言，快过来认识一下你大姐夫。”

　　姐夫？韩师师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眼角明显的抽搐了几下。这改口改得，会不会太快了？

　　王惜言见厅堂内坐着一位身穿锦衣，面容俊俏的“公子”，心想他应该就是爹口中说的“大姐夫”，便在他面前停下，微微颔首，端庄有礼道：“惜言见过大姐夫。”

　　她的声音似珠玉落盘般清脆，韩师师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眼前的女子有着一张玲珑小脸，眉若远山，目如秋水，鼻若琼瑶，虽算不上是美艳尤物，但也是清秀佳人。

　　于是，韩师师不禁心想：同样是一个娘所生，怎地姐姐和妹妹差别如此之大？一个丑，一个美，没有一处地方相似。

　　“有礼了。”韩师师微笑着回应。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王秀慧眸色一沉，手不由地握紧手帕。不过，她很快恢复自然，对着王惜言唤道：“惜言，过来这边坐吧。”

　　王惜言闻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这位是？”韩师师故意表现出一副对王惜言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是我的小女儿，王惜言。”王员外这才想起来介绍。

　　“王惜言……”韩师师字正腔圆地念出这个名字，继而挑眉一笑：“真是个好名字。”

　　这下，王秀慧的手握得更紧了。

　　王惜言似是察觉到姐姐的异常，心下一斟酌，开口道：“说到名字，我姐姐的名字才是真的好，秀慧秀慧，不就是秀外慧中的意思吗？”

　　韩师师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秀外慧中？王秀慧是不是“慧中”尚且不清楚，但至少“秀外”一看就不是。

　　“妹妹谬赞了。”王秀慧抿嘴一笑，脸上的神情总算有所缓和。

　　同样是女子，韩师师怎会看不出王秀慧对王惜言心存介意？不过，趁机让王秀慧对自己“死心”也不错。于是，她笑眼眯眯看向王惜言，开口问道：“不知妹妹可有许配人家？”她玩心一旦兴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旁人只有遭罪的份。

　　王惜言不知他问这话何意，但还是回道：“尚未许配。”

　　“妹妹生得如此貌美，想必前来说媒的人定不少，若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韩师师在说这些话时，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还特意加重“貌美”两字的语音，成功令王秀慧的脸由青变黑。

　　韩师师在想，若王秀慧这次依旧包容自己，那她当真是名正言顺的圣母了。

　　王惜言听了这席话，明显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姐夫会如此轻浮，竟当众“调戏”自己，姐姐本来就生性敏感，如今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就这样，她们三人心思各异，谁都没说话，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韩公子说笑了，现在认识也是一样，以后，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要好好相处。”王员外笑呵呵的声音响起，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对啊，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王惜言附和道，王秀慧依旧未说话，手紧紧握着锦帕。她可以容忍韩师师不堪的过去，也可以忍受韩师师的一切不好，但唯独不能忍受韩师师对自己的妹妹有意思，因为，自尊心是她最后的底线。

　　韩师师见王秀慧还未爆发，不禁佩服她的忍耐力，便清了清嗓，道：“我反正要做你们王家女婿，娶谁都一样……”顿了顿，她露出一个适宜的微笑，字正腔圆地将话说完：

　　“不如，娶妹妹好了。”

　　==

　　今日的天气说来也怪，上午还是暖阳高照，下午却突然下起小雪，天空彤云密布，一片灰白，像极了结着冰的湖面，纯净却又深沉。

　　虽然天空飘雪，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可能是年节将至的缘故，大家忙着采购年货，沿街商铺的生意异常火爆。

　　此时，在一辆快速赶往城东的华锦马车上，韩洛和施央相对而坐，空气静得只听得到外面的车轮声。

　　半个时辰前，施央匆匆赶回府中，告诉韩洛关于韩师师接绣球的乌龙事故，韩洛听完，立马动身前往王家，施央自然跟着他一起去。不过，由于他们单独乘坐一辆马车，所以气氛有点沉默。

　　原本，施央习惯性地坐在靠近门帘的位置，但韩洛说那透风，硬是让她坐里面来，还将暖炉移到她脚边。对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里还是有丝暖意的。

　　“你和师师这两天都去了哪？”突然，韩洛开口，打破沉默。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但她低着头，并未看他。

　　施央不能将韩师师去红楼的事说出来，只能撒谎道：“去了宝玉坊和云裳坊，二小姐说趁着年节还未到，赶紧购置些首饰和衣物。”

　　“既然是去购置首饰和衣物的，为何要女扮男装？我可不记得师师有这个嗜好。除非，你们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韩洛的目光变得敏锐，似是要将她看穿。

　　施央知道他不会信，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二小姐她一时兴起，才会女扮男装，并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韩洛没有继续追问，也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你的脚好了没？”半晌，他冷不防丁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施央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昨日扭伤的脚，马上回道：“已经好了，多谢大少爷关心。”

　　“其实，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他扯出一个笑，褐色眸子中有丝失落之意。于她，他总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想靠近她。

　　“大少爷是奴婢的主子，主仆有别，奴婢自然要恪守本分，没有什么生疏不生疏的。”她淡定回答，低垂的眼帘掩盖了眸中的神情。

　　“若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会与我亲近些吗？”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说出这些话，眸子变得深邃，隐约闪烁着期盼之色。

　　“大少爷说笑了，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

　　“若是存在呢？比如说，我纳你为妾，我们便不再是主仆关系，而是夫妻关系。”

　　闻言，她这才抬头看向他，如凝着冰雪的眸子里神情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心动。

　　这算是变相的告白吗？还是说，自己多想了？为何自己明明那么恨他，但听到这话时，依旧忍不住心动？

　　而他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视线，眸光由深邃变得温柔，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一瞬间，空气又沉默下来，不过这次，有暧昧的情绪在涌动。

　　他，在等她的回答。

　　突然，马车停了，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少爷，王家到了。”

　　这时，还在与他对视的施央率先移开视线，有点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他也没追问她的回答，起身掀开车帘。

　　待他先下马车，她才随之往外走，不过，在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顺着手望过去，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当即，她平静似湖面的心漾出丝丝涟漪。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车旁将手伸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边噙着笑意，温柔似煦阳。

　　她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将手递给他，任由他将自己拉下马车。或许是由于地面积雪的缘故，她一时不小心脚底打滑，身子往前倾，直直撞入他的怀抱。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炽热着冬日的严寒。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神色紧张的她，嘴边的笑意浓烈几分。

　　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君少钰轩然而立，眸子渐渐黯淡，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是苦涩，亦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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