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李令月到达高戬府上已是申时，她一早下令不许通报，待到问清了高戬此刻所在便悄声前往。
平日里李令月来此高戬都早已候在一侧，这般寻人的经历她还是第一次体验，一时间不由觉得十分新奇。
高戬的府宅一贯用心修葺，此时正值春日，自一进入便感觉到了盎然的生机。
李令月悄声走着，待走到院墙之外便听到轻缈的琴音幽幽传来。
寻着琴音一路走着，李令月最后在书房前的桃树下寻到了高戬。桃花灿然，点点飘零，高戬静坐其中，未支案牍，只将琴随意的放置在自己的双膝之上，手指随意的拨弄着，形容懒散，不复往日一贯的恭谨克制。
相识数年，李令月第一次见到这般的高戬，一时间不由屏住了呼吸，不想打扰到面前之人。
高戬却蓦然抬头，对着李令月笑了笑，似早已察觉到她的到来。
李令月见此便一步步向他走去。
这是高戬第一次不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向她行礼，高戬像是对待老友一般对她微微点头示意，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止，琴弦拨动，搅乱了李令月的心湖。
“幽泽……”
高戬抬眸，目光不明的看向李令月。
李令月徒然一笑，再次唤道：“幽泽。”
之前的喃喃细语此刻已经变得坚毅果决。
两年前高戬及冠，幽泽便是他的字，李令月一早知晓，却是头一次唤了出来。男女大防甚重，直呼名讳已然越矩，然而此情此景，她要的就是这一份逾越。
李令月直视高戬的目光，等待他的回应。
高戬却停下了演奏，将琴放在一侧，收起之前的态度，恭敬的跪在李令月面前，“臣不敬，请公主责罚。”
之前浮动的淡淡情愫随着高戬的这一跪烟消云散。
李令月一时间说不出是何滋味，以高戬之聪慧不可能看不透她心中所想，他故意这般便是拒绝，只是相伴三载，她断然不信高戬对自己当真无情。
“我听闻司礼丞至今未婚，可属实？”
“却是如此。”
李令月蹲下身，与高戬平视，“为何？”
高戬并不闪避李令月的目光，“臣无才，未得佳人相许。”顿了顿继续道：“是臣考虑不周，即日便求皇后娘娘赐婚。”
“司礼丞若是无才，那天下想来也找不出几个有才之人了，况且司礼丞算无遗漏哪里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你我交往数年，若是我名声有损一早便损了，你去求母后赐婚是想让母后将谁赐给你？”
“皇后娘娘自有决断。”
“我去求母后将我赐你如何？”李令月笑问。
“臣不敢。”
“本公主自愿下嫁你有何不敢？”
高戬伸手，轻轻摸了摸李令月的发顶，“太平，莫要闹了。”
自李弘去世之后二人关系便日渐亲昵，只是高戬自持身份，交往之时很少逾越，是以李令月便偶尔出言相迫，以见他态度软化为乐，如今李令月却忽然发现高戬这般的动作其实更像是安抚孩童。
李令月敛眸，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高戬之间的年龄差距。
李令月扶住高戬衣袖和他一同起身，“还记得五岁之时我在宫外行走第一次见你，时隔数年你我再次相见，而后你许我随你学习礼仪，事到如今已又过去三载，我已经不是孩童了……”
高戬淡淡一笑。
李令月收敛神色，“司礼丞既然并无心仪之人那答应我一事可好？”
“不知公主所言何事？”
“我时常出入此处不喜人多口杂，司礼丞可否答应待本公主大婚之后再行完婚？”
高戬看了李令月片刻，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如今已经能轻易克制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有了心机与城府。
“可否？”李令月再次问道。
“好。”
李令月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对这人单纯的倾慕便成了恋慕，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当真忍不住想要在他之前向母后出言之前请求赐婚，让母后答应让他做自己的驸马。她无法想象高戬和其他人大婚会是如何的摸样。此时得了高戬的承诺她方才觉得心安，两人相识以来高戬答应她的事情从未有未做到之事。来日方长，只要高戬不成婚，她便不急。
“不知司礼丞可知明崇俨此人？”李令月心中为情所乱，开口说的却是宫廷之事。
高戬请李令月进入书房之内，而后为她斟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之后才道：“有所耳闻。”
李令月问道：“司礼丞觉得此人如何？”
“听闻此人俊朗不凡？”
李令月一愣，目光有些怪异的看向高戬，而后看到了后者似笑非笑的神情。
时下男宠盛行，不少官宦人家家中除了妻妾之外也养有男宠，但男宠的地位和府上的乐妓伶人并无什么不同，身份远不如妾。她近日出入东宫也听了些风言风语，知道李贤在东宫之中也养了一个男宠，名唤赵道生，听闻颇有几分姿色，很得李贤厚爱。
李令月对此也曾当面问过李贤，李贤对此不以为意，反问道：“眼下我已儿女齐全，养一个男宠又有何不可？”
李令月不知作何回答，见父皇和母后都未对此有所反应便也就未再多言，此时见高戬神情她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问道：“司礼丞莫不是好男色？”
高戬未曾想到李令月会有此一问，但转念想到太子便理清了思绪，“臣不好男色，眼下京中虽有些官宦人家家中养有男宠，但毕竟还是少数，多数人对此颇为不齿。公主可知上位者与普通人有何分别？”
李令月沉吟。
高戬道：“普通人或能肆意妄为，而上位者一行一动之间影响天下的同时，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被天下人所关注，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造成无限的祸患。”
“司礼丞是说赵道生一事？”李令月道：“皇兄并不是纵情声色之人，他府上至今也只有太子妃、良娣和赵道生三人罢了。况且看皇兄的反应，他当是当真喜欢那赵道生的。”
“身在上位，软肋比行为偏颇和纵情声色更危险。若是纵情声色顶多被人诟病，若是行为有所偏颇那也只是疏漏和隐藏的祸患，但若是软肋，那定然是一击必死。”
高戬不知李令月能对李贤起到多少的影响，日前刘纳言进言遭到了李贤的强烈抵触。李贤和之前的李弘不同，他识人善任，身怀大才，不是听不进去别人话的人，但他也有着自己的主张和坚持，高戬不知这一点究竟是好是坏。
“方才司礼丞为何问及明崇俨的容貌？”李令月来此主要还是为了明崇俨，是以将话题转了回来。
高戬敛眸，片刻后笑道：“臣只是好奇罢了。”
李令月听言也跟着笑，“我在宫中见了那明崇俨几次，他相貌远不及司礼丞。”
高戬轻轻笑了一下，“公主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不知对于法术怎么看？”
李令月想不通的正是此事，于是便将近日来所遇之时一一诉说。
“那乐人之事本也只是玩闹，皇上不追究此事不见得就是全然信了，只是不去深究而已。只要明崇俨能解除皇上的头疾，皇上便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事实确是如此，但奇怪也奇怪在这里。”
李贤于李令月兄妹二人走的近，李贤日前因为明崇俨受了责骂一事她亦是知晓。
“皇兄日前到太医署询问过此事，明崇俨并未隐瞒自己的药方，太医署研究那药方数月确定那药方只是普通滋补用药，对父皇的病情根本没有半点的帮助。皇兄说服父皇让御医再次为父皇把脉，然而御医把脉之后却道父皇的病情并无好转。明崇俨说父皇身体不适原本不是身体的问题，是因为邪气入侵才会如此，他的药之所以管用而其他人熬制的则不管用是因为他在其中加持了道法，还说那御医这般质疑于他必将引来天罚。父皇信了明崇俨的话，勃然大怒，将那御医赶出了皇宫，连带着皇兄也受到了责骂。”
高戬听言开口道：“去将陈大夫请来。”
此处原本只有李令月和高戬二人，然而高戬此话出口之后李令月却听到一人应声。李令月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看到任何人。
“此乃臣府上的暗卫。”高戬开口道。
李令月点头。
不多时一个眉发皆白的老者便被侍女带着走了过来，老者见到太平之后恭敬行礼。
高戬在一旁介绍，“这便是公主方才提及到的原太医署医博士陈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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