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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相交何缘相知何难


  念旧是一种潜意识中的习惯,无论任何种族,只要在红尘中生活,总逃不出亲朋好友,门生故吏的情感交织。当两个儿时的同伴,在相隔许多年以后,重新聚首,心里泛起的那股惊喜和亲切,而又带点陌生和好奇的感觉,就是念旧的感觉。

  念旧的人一般比较重情,甚至不喜欢尘世中太多的改变,宁愿安安静静,细水长流的过着日子,但天地万物总有数不尽的机缘幻化,怎会遵循某个个体的心思去特意照顾,所以这天下事总是天不从人愿。

  凤赤珠和公孙子浦这场叙旧的家宴,比原定足足推迟了十多日。公孙子浦伴着夕阳的余晖,来到了侯府的门房外,周玄海早已立在侧门旁,看着这位远游了差不多十载光阴的三少爷。

  原以为这位离开中京多年,骤然回到烟云梦雨的英雄地,多多少少会有点蹉跎岁月的感慨,或不适应,却不料,无论是接人待物,风土见闻,还是书画琴棋,竟然都有独到的见识,更胜于他离京之时。

  不久前,伯方家的大公子,伯方平玉牵头的冬月湖花会,公孙子浦可是最出彩的几位风流人物之一。现场露了一手沧海临风三叠浪的琴技,一曲还没有奏完,自诩诗书琴画冠绝京华的傅家公子傅铭阳,就已是举杯认输。

  傅家的家主傅心宁,天翼洲衡水郡人士,自小聪慧过人。端平帝继位后,被地方选拔推荐,入宫研读皇室得自前朝的秘藏典籍,在数万名学子中,脱颖而出,得以在昭玄阁任职,为皇朝现今法典的撰写,立下汗马功劳,甚得端平帝倚重,如今主掌昭玄阁。

  傅家虽是凡族,但也有千年传承,一直诗理传家,不过其先祖从上古文献中,悟出阴阳轮转,枯荣生灭的玄术,创立了一门玉璞归真诀,可吸纳山川灵气,日月星辉,脱胎换骨,踏入玄仙大道,就连端平帝对这门功法,也是赞叹不已,曾经起意想收入皇家秘典,不过一来,傅家是九璃重臣,二来,这门功法只有傅家血脉才可以修行,最后才不了了之。

  有傅家公子这块高高在上的垫脚石,公孙子浦的名字,也算是进入中京各家贵人的眼耳中。周玄海对着公孙子浦,垂首施礼,“公子,时辰差不多了,现在出门应该刚刚好。”

  公孙子浦颔首微笑,“有劳海伯了,不知道天鹰府的厨娘有没有换了,小时候我可是特馋他们家的冰花鹅掌。”一边说着,一边迈出侧门。

  这时晚霞西落,广海侯府的仆人正把两盏大灯笼,挂上府门的檐梁下。公孙子浦停住脚步,小有兴致的看着忙碌的仆从,口中却轻声问道:“海伯,我拜托你查的事情,可曾有眉目?”

  周玄海目中透出稍许的迷惑,但还是答道:“已经查到了,盘五,盘氏五服以外的亲族子弟,走的是如今盘府三公子盘宣的路子,如今盘氏的大公子是天武阁的副手,传言天武阁阁主卫钧对他期望甚高,有意将府上的大小姐托付于此人。不过这个盘五,好似并不善于钻营,也没什么出色的技艺,所以已经被盘家边缘化了,他如今和亲姐姐以及侄儿,租了中门大道那边,宁富巷左数第三家的四合院,使唤的是从老家跟来的一对凡人夫妇。”

  公孙子浦回到中京,动用周玄海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在翠华居救助了凤赤羽的盘五。不知道为何,公孙子浦心里面总认为,会与这名萍水相逢的大汉,有着说不清的纠葛。

  周玄海也没有弄明白,这位离家十载的少爷,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小人物,念念不忘。看着两名仆人在管家的注视下,熟练的把灯笼挂好,一对鲜红夺目的光晕,照亮了府门前的三尺之地。

  卑微的男仆,感受到管家满意的目光,习惯性下垂的头颅,此时满足的向上昂起,露出自豪的神情。公孙子浦,笑了笑,侧身对周玄海说:“海伯,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看重这个盘五?”

  微微摆了摆头,周玄海刚想笑一下,立刻醒觉,这种神情可是不大恭敬,再怎么说,公孙子浦也是这座广海候府的主人之一。这位玄衣黑发的老者,神情肃然,缓缓开口道:“公子,不是老朽多言,如今京华烟云四起,将资源人力用在如此一名小人物身上,作用不大吧?”

  公孙子浦看着灯笼下手脚麻利,收拾着梯子的仆人,轻声道:“海伯,我入京后的行踪,家里应该是一清二楚的。您觉得他是无用之人,应该是觉得这位神尉令,位俾权轻,根本就是中京一抓一大把的军汉。在你的眼中,盘五和现在府中挂灯笼的两位仆人,没什么区别。”

  不等周玄海答话,公孙子浦接着道:“但我却不是这么看的,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难讲。我一入中京就与他有了胶着,这是缘分。你觉得如果我真有需要的时候,单从情面上讲,他出手相助的可能性大,还是这几日杯酒交集,称兄道弟的那些公子哥们,出手的可能性大,

  不错,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神尉令,但是他有三个值得相交的原因。第一,此人甚有领导才能,能服众,而且遇事不乱,有担当。第二,此人有孝心,照顾家人,就算来京,也没有抛下自己瞎眼的姐姐和年幼的侄儿,第三,此人有野心,但是有原则。不要看他如今落魄,你要知道,他是姓盘的,而且有能力走动盘家三公子的门面,没有两把刷子,怎行?但是此人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神尉令,那么他必然是没能合群,不甘随波逐流。他来京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吧,能坚持到现在,你说他心志如何。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他肯定是不甘雌伏,就是欠缺了一个机遇,当然,这种人京城数之不尽,但是他遇上了我啊,这是他的机缘,又何尝不是我的机遇。这样一个人,碰在我手中,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玄海点点头,“公子,要不,老奴在加派两名人手,继续观察他一阵子。”

  “不需要,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有时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矫情,太过了,被他察觉也是麻烦。”说完,公孙子浦向着天胪坊东头的天鹰府走去。

  天鹰府在中京权贵汇集的天胪坊中,算不得一等一的豪门大户,和广海候府一样,军部重将持家,但是这座四重院落的主人姓凤,单是这个姓氏,就没人可以等闲视之,更不要说如今这支皇族远亲,当家大小姐凤赤珠手里,握着一万炎甲天骑,所以无论朝野,在各方大佬心里的分量,都是沉甸甸的。

  这座府邸的外观只能用古朴,坚实来形容。四进院落,占地不到百亩地,只有八株数百年,虬筋盘扭的古松柏,凝立在院子当中,其余的地面,清一色铺满了,一尺厚,坚硬平滑的深灰色石板。

  此时,夕阳余晖已经殆尽,冷月清辉散漫了院落。穿过前堂,在中庭的演武场中,靠近古树的浓阴下,九颗碗口大小的蛟珠,浮空离地三丈。珠光下,摆着一张半人高的紫檀雕花木案,四时干果,各色冷盘,中间的白玉圆盘中,却是六只肥大的鹅掌,两坛子十多斤肚量的凤露天霜,就把这张案桌的空间统统占满,毫无一点诗情画意,简直就是军中将士,聚会开喝的架势。

  凤赤珠全身深红色的练功服,窄腰束袖,脚踏一双战靴,满头秀发紧扎在脑后,闷闷的坐在桌旁的一个石墩上,盯着手里的茶碗,已经神游了好一会。

  当年子浦离京的时候,自己还是豆蔻年华,但是他是为什么离京的,自己怎能不明白。一直以来,就算在后知后觉,凤至道对自己如何,又岂会没有察觉。这些年,自己对凤至道不假辞色,未必没有当年往事的原因。

  至道这人,心胸不是没有容人的气量,而且八面玲珑,傲气深藏。但就是不知为何,对当时在太学中,从不显山露水,温和低调的公孙子浦,如临大敌。当年出手与七公主凤铉涵,一起算计公孙子浦,让他在陛下面前大失掩面。

  子浦看似温和谦恭,其实心气高傲无比,岂会贿赂文泉阁的内侍,窃取那年昭玄阁大比的策论试题。但是这件事明明已经惊动了皇帝伯伯,最后有怎会不了了之,嗯,我记得七公主不是很稀罕子浦大哥的啊,到底怎么回事?

  凤赤珠脑子越想越乱,一口饮尽碗中冰凉的茶汤,晃了晃浆糊一样的思绪。如果要评述兵书战册,沙场阵诀,凤家大小姐可是天纵奇才,往往能无师自通,可是遇到这种烟波诡异,人间百态的阴司,可真是难为了这位,情商先天不足的女中豪杰。况且,这件事的主角还是她青梅竹马的总角之交,真的手心是肉,手背也不瘦。

  再则,当年自己父亲病故后,如果不是军中老部下一力支持,还有向来不跟人脸红的凤至道,以放弃军职相逼,使得他父亲凤无极出面,说服当朝威灵阁掌令凤天闻,支持凤家继续掌控炎甲天骑,凤家的家业早就败光了。

  再说,这些年,朝廷拨给炎甲本部的粮饷,看似年年递增,其实缺口极大。九璃的两支天骑精锐,就是凤家的炎甲和伯方氏的钺甲。伯方氏靠上了太子哥哥,现今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宣武阁令主战天泽,为人眉眼通透,实际到炎甲军中的粮饷不足七成,这还是有宣武阁副使,广海候公孙北亭伯伯暗中帮衬一下的结果。

  如果没有凤至道在苍翼洲的支援,炎甲早就支离破碎了。哎,凤赤珠仰天长叹,自己小弟还是个不懂事的,而自己对朝中的这些沟渠,是看得明白,但是真正要着手应付,却是一筹莫展。

  子浦大哥,当初你离京的时候,跟我说的,要我好好地,不用担心,你在我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的。公孙子浦,你现在是要应下当年的诺言吗?

  一阵脚步声,将神思纷乱的凤赤珠惊动。是炎甲老将符登的声音,还有一把清朗的笑声,凤赤珠潜意识想要去抿自己鬓角,旋而又自嘲笑了,常年一身戎装,发髻都束得紧紧的,哪来什么鬓角。

  转眼,脚步声就穿过了前堂,来到中庭外。公孙子浦看似笑语生风的应酬着,一位满脸短须的老将,实则眼神,早已全部放在不远处,那位起身相迎的红衣女子身上。

  凤赤珠将凌乱的思绪统统压在心底,对着青衣飘洒的公孙子浦,俯身一礼。“子浦哥哥,请!”

  公孙子浦疾行两步,来到十载光阴,却在心间越刻越深的人儿面前,轻轻拱手,“赤珠妹子,我回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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