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客人

　　深渊无阴风阵阵，却弥漫着瘆人头皮的寒意，黑袍老人立于上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想多年以前，我曾受命于恩师离开圣城，于世间各地游历，寻找公主在尘世间的蛛丝马迹。毫无疑问，那一次的游历是失败的，但也正是因此，我才得以亲身感受到世间的绝伦精彩，感受到我们世代轻视、敌视的东方帝国的强大。当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清逸不凡，一把长剑逐星月的无蕴道人，以及身处浊世却不染淤泥，无羁无束的苦行僧。”

　　老人冷漠渐敛，看着黑色深渊说道：“那时我便想，若多年以后再有机会看到这两个人时，他们会已经达到何样的高度，是何样的一种风采？”

　　“继承恩师衣钵，无法再离开神王殿的这些年里，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次。因为担心追赶不上这两个人，将来再见到时，根本无法越过这两座山，所以我便一直尽心尽力苦修，只为将与他们的差距缩短。”

　　他缓缓说道：“这个注定与我们无法和平共处的帝国太强大，这里的人太强大，若不世代抱着征服这个强大帝国的意志，恐怕我们早已被悠悠历史所掩埋。当然这些事情，与侍奉冥王，守候公主现世的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与我更没有什么关系，我的目标，只是超越这样的两座山，不让这两座大山有成为帝国子民的噩梦的可能。”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语气开始变得有些讥讽：“我想了很多种再见到这两个人时的样子，唯独没有现在这样的场景。”

　　“我还是没能超越无蕴道人与苦行僧，但这不代表这两座山我越不过去。”

　　他平静说道：“上天、神明都是公平的。他没有赋予我们最聪明的脑子，使我们无法在最美丽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但给了我们不屈不挠，紧密团结的顽强斗志。他给了你们最好的脑袋，让你们拥有最美丽的土地，最发达的文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失去了最顽强的战斗意志，有着比我们更加可怕，更加致命的弱点。”

　　“这个弱点便是：你们很多人都很聪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经常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你们一直像一盘散沙那样，根本无法凝聚起来，甚至还经常在内部之间产生剧烈矛盾。我说的对吗？”

　　他漠然嘲讽道：“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我还是没能超越你们，但不见得就无法越过你们。正是因为你们太过聪明，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你们有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君子不屑于趁人之危，但很抱歉，我不是君子，我只知道雪原草原里的狼，即使受伤了也还是狼，如果不抓住机会将它杀死，它伤好之后一样还是会叼走我们的马和羊，一样会咬死人。”

　　他的汉语说得并不差，即便还有些生涩拗口，但也表达明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略有些费神的他便沉默了下来，看着下方的深渊，眼神越来越冷。

　　“那些看不见尽头的草原、雪原，还有那座雪城我都去过，甚至可以说，除了你们的神王殿之外，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

　　过去不知多久后，苦行僧消失已久的声音从深渊中缓缓飘荡而出：“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们拥有的东西我们没有，而我们拥有的东西也是你们欠缺的，上天确实很公平。”

　　“你终于肯说话了。”

　　老者面无表情道：“我以为我要说很多很多话，你们才肯理我。”

　　“远来即是客，我们怎么能把客人撂倒一旁不理，那样太没礼貌。”

　　苦行僧蕴含着爽朗笑声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一口远古的钟在深渊之底，以及耳畔敲响，恢弘醇厚，韵远悠长，显然状态比上一句话好了太多太多，听着这与奄奄一息毫无关联的笑声，老者也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是客人。”

　　“远来即是客。”苦行僧笑了笑，然后问道：“冥王神像守护者极少会离开神王殿，甚至可以说很多代守护者在继承职责后，便终生不再离开，如今三位守护者一下子离开了两位，不知你们是为何而来？”

　　老者眉头微微蹙起，没有说话。

　　“是为杀人而来，杀我们而来，我猜得对吗？”便在这时，另外一道极具飘逸气息的声音响起，是观主的声音。

　　“杀人？杀我们？”苦行僧疑惑了一下，然后问道：“远道而来的客人，是这样吗？”

　　老者眉梢耸动了一下，依旧沉默。他其实很想说，来这里我就是为杀你们而来，可是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又想到，这其实只是他发现两人存在之后才有的想法，并非从雪原中赶来的目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即便观主苦行僧二人已深陷囫囵，但似乎也并不是他一人便能抹除的存在。

　　虽说终年闭关不出，使得身为守护者的他极少与人交流，尤其缺乏与这些世世代代都很狡诈的敌人打交道的经验，但说到底他也还是一个睿智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在这上边停留太久，只是略微惘然了一下，便意识到地底深处的那两个人的心思，于是说道：“你们……应该是知道的，何必装作不知道。”

　　苦行僧仍旧很疑惑，说道：“真的不知道。”

　　观主附和道：“我也不知道。”

　　“好吧。”

　　沉思片刻后，老者将眼中冷漠完全收敛，说道：“我不是为杀人而来，而是有的事情，需要向二位打听一下。”

　　“这个态度就对了。”

　　苦行僧爽朗笑道：“远方来的客人，原谅我们没法出来迎接你，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老者沉吟片刻，然后便开始问。

　　同一时间，万路将军也辞别住在村上的一行人，心事重重回到了营地之中。

　　他没有答应抛弃这些时日来的成果，离开这个已初见雏形的崭新村落。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但他知道，无论是那些等着能搬进新家过冬的土民，还是自己手下的军匠，都和他一样不甘心放弃心血。尤其是不能把原因告诉他们的情况下，甚至不用想，他都能知道，当他莫名其妙下令离开这里时，那一张张脸是何样的神情。

　　对修行世界里的强者来说，战斗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然而当他们的战斗波及到普通人时，往往却是毁灭性的灾难——尽管战斗到来之前，村上的那一行人已经把事情告诉了自己，万路也依然认为，他们不该牵连到普通人的世界。

　　于是在木屋前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说了几句极为大胆的话。

　　——（晚安，无梦无梦，爱你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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