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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口那道伤


  宁哲的妻子。[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简短的一句话,却在两人心里惊起了巨澜。

  数十年前,道天观宁哲死在了圣徒手中,但很多人都知道,整件事情主要是神殿一手造成。

  神殿的背后是谁?是皇帝。

  虽说当时的皇帝,远不如现在的天鸿朱照沁,对神殿的掌控力度也不像现在这么大,但这个渗透修行世界的神秘机构,终究还是在为皇家服务。所以,当年的那些事情,自然代表的是皇室的态度,帝国的态度。

  而现在即便已经隔了数十年,皇室的血统却仍旧没变,虽说天鸿是通过政变登上皇位,但当时的皇帝同样也是他的父亲,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于是,这份仇恨当然可以算到天鸿皇帝的头上。

  两人回想着数十年前发生的事,神情愈发凝重。到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能与眼前道门一行人化干戈为玉帛,为即将进行的联手打下根基,而是……要考虑如何活着离开。

  虽然他们是无辜的,与宁哲的惨死毫无关系,也从未真正见过他的妻子,但他们却知道柳星的性格,清楚她不仅失去了丈夫,更失去了襁褓中的孩子——一个睚眦必报,且容易迁怒别人的烈女子,在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之后,又还有何理智可言。

  此行前所获的情报,实在出现了太多重大错误。他们只知道,道天观大弟子都在这儿,却不知道其中之三已经感悟了知命;他们只知道一行人当中,为首者是一个极美,实力极强的女子,却不知道这位女子,竟然便是数十年前惨死的宁哲的妻子。

  这根本不是单纯的情报出现错误,而是给他们情报的人故意隐瞒了这些事实!

  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表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眼中杀机涌现。

  这股杀意并非针对道门一行人,可是落在柳星几人眼中,就是想撕破脸拼命的意思。

  “怎么?想明白了,决定要撕开伪善脸皮了?”柳星看着两人,冷笑说道。

  她的话杀意很重,但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身后陈曼曼几人更是如此,因为几人都很清楚,若柳星师叔真想杀人,便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而是直接动手了。

  两人明显是枯瘦的银发老者更有话语权,即便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他也还不打算放弃,面对杀意盎然的一行人,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苦笑摇头道:“没想到宁哲的妻子还活着,而且还如此年轻。”

  “既然你还能保持青春容颜,便说明你很早之前就已经感悟知命,可这数十年,世间为何没有你的半点消息?”他看着柳星说道:“这……不大像你的性格。”

  “你知道我什么性格?”柳星反问道。

  老者没有否认,他虽然看起来已经很老,但就并不等于他是明理那一代的人。事实上,他只比柳星大了几岁,只是感悟知命较晚,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才会显得如此苍老。

  “我想只要知道宁哲夫妇的人,便没有几个不了解这对苦命夫妇的性格。”他微叹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叫柳星吧?”

  他当然不会记错,只是需要这么问。

  柳星点头。

  “我叫白苗。”

  老者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又问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问题: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显然不应该出现在敌我之间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更极大程度超出了陌生人的范畴,所以不仅一行人发愣,就连他身旁的微胖男人眼睛也忍不住大睁了一下,一脸惊愕。

  这个问题是在关心,但柳星却不这么认为,她不需要这种关心,更不需要敌人来关心:“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我知道你敢。”自称白描的老者摇头说道,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古井般深邃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浑浊。

  至此,谈话已经彻底跑偏,再如此下去,本来不会动手也会动起手来,于是微胖男人连忙将白描挡在了身后,不让情绪明显不对的他再有开口机会,歉意说道:“这老家伙历来不太会说话,并非有意挑衅,还请别和他一般计较。”

  柳星没有说话。

  微胖男人干涩笑了笑,接着说道:“事情虽然出现了很多意外,但,好在皇帝的想法也已经转达了给你们。我想说的是,道门与帝国之间固然有太多的矛盾,乃至私仇,但那毕竟主要还是发生在数十年前的事情,这些问题当然需要解决,可是却不该是现在。”

  “若让佛门肆无忌惮壮大,不管对帝国,还是对道门,都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在共同的命运之前,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暂时摒弃前嫌,将目标放到观龙寺之上……”

  “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柳星毫无预兆将他粗暴打断,然后冷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这些恐怕只是皇帝的想法,并不能代表帝国的决策吧?”

  虽然不知道万里之外的都城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白苗两人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些事情。但,结合帝国前后如此重大的反差,完全不难看出来,皇帝的想法和朝中许多人的想法产生了重大分歧,即便身为帝王,他也无法将这股与他背道而驰的力量控制。

  他的想法是与道门联手,那与他对立的那些人的想法,自然便是彻底拔除道门,显而易见的事情。

  也就是说,皇帝不仅要和道门联合制衡观龙寺,还想借此压制那些持对立观点的人。

  “所以我们才拿出了这么大的诚意。”微胖男人并未否认这个事实,点头说道:“你说的虽然没错,但皇帝始终还是皇帝,只要他一天还在皇位上,只要他一天不点头,那些人的错误想法就无法进行。只要道门摒弃前嫌,肯与皇帝联手,那些力量就会土崩瓦解。”

  柳星沉默片刻,问道:“你们的皇帝很急?”

  微胖男人怔了怔,没有说话。

  确实很急,否则便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反差巨大的决定了,这一点,同样无法否认。

  “与皇帝对立的那股力量,是由谁掌握?”柳星再问道。

  微胖男人沉默片刻,说道:“是太子。”

  几人顿时皱眉,继而冷笑。

  无尽山脉那一战虽然很惨烈,但一行人都很清楚,太子朱天不可能死在那儿。作为皇室千百年来最优秀的人,注定要成为一代帝王,野心勃勃的太子,他不会笨到呆在那里等死的程度。

  “弟弟造哥哥的反,儿子造父亲的反,你们朱家还真是……具有优良传统。”片刻后,柳星嘲讽说道。

  微胖男人面色微变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正色说道:“这不是我们要说的。”

  柳星冷笑道:“那说正事吧。”

  微胖男人微怔,心想难道这些还不算正事?

  转瞬,他便意识到了柳星说的正事是什么。

  “先前我便说了,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我们都不感兴趣。当然,这些事情我们也做不了主。”柳星看着他说道。

  微胖男人说道:“也没让你们做主,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只是将这些告诉你们。”

  说是告诉,其实也就是试探,虽然过程异常令人紧张,但效果也颇为令人满意,至少在已经表明了身份的情况下,宁哲的妻子并没有杀人的意思。

  柳星眉梢微蹙,似笑非笑道:“然后呢?”

  微胖男人矮小身形顿了顿,没有说话。

  柳星看向沉默不言,眼中浑浊之光已经散去的银发老者白描,说道:“你来说吧。”

  白描闻言微楞,还未说话,吴三省便突然开口道:“我觉得……不能让他们走。”

  说这话的同时,他眼睛看向莫末。

  莫末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情已经表明,她想的和吴三省一样。

  几人微怔,有些不明白,两人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

  虽然师父,也就是观主,常常教诲他们要形成紧密团体,无论面对任何困难,都要共进共退,但在莫末两人心里,却一直替易川保守着一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便是当初在都城击杀锦卫指挥使纪宁时,从前者记忆中,得知的有关于易川身份的秘密。

  和帮助易川入侵纪宁记忆的吴三省不一样,莫末虽然不知道两人究竟知道了什么,但易川醒过来之后的那些举动,也已经间接告诉了她答案。

  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身份的问题,易川从小便活在被追杀的阴影之中,小小年纪便要四处流浪。所以在知道他身份谜底的时候,两人就决定不将此事对任何人说起,当然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两人知道,易川自己都不想说起。

  两人一直将这个秘密保守得很严密,但这世上,又怎么可能存在绝对的秘密,若真有,易川的童年便不会一直笼罩在追杀阴影当中。而现在,皇室的人来到了这里,而且明显是为易川而来,这便说明,皇室最终还是发现了什么。

  虽然两人对帝国政治层面的事情不怎么关心,但也十分清楚,一旦易川身份被皇室所确认,面对的即将是什么。

  一个父亲政权被推翻,沦落市井间的皇子,身份一旦泄露出去,被现在的皇帝知晓,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

  当然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所以,来追查这事的两人,怎么能让他们离开?

  …………

  …………

  隐武者雷影的速度到底有多快?答案显而易见,仅是在天地间奔行,便几乎能与别人构建传送通道的速度媲美。但……如果他撕开空间,构建传送通道呢?

  答案是极快极快,快到远远超出了传送通道的能力,即便比不上最低需要十名知命境界强者,才能构建跨越通道,但也已经差不了太多。

  一头奔进十万大山,确定无人追上来之后,雷影便停下来,耗尽所有能量构建了传送通道。于是,在朱震漠以及白描,和一行人苦苦周旋的同时,他已经通过传送通道,跨越了帝国南北万里距离,回到了都城。

  从被陈曼曼发现,一直到回到都城,连夜密见皇帝,将所带回来的东西交出去,总共花了三个时辰。

  尽管知道两个伙伴此时深陷囫囵,但他仍然没有赶回去营救的念头。一来是他相信两人即便不能安然无恙,也不会蠢笨到与那些人大打出手,把命丢在那儿的程度,二来是因为独自构建距离如此遥远的通道,他已经耗尽了全力,无法再构建第二次。换句话说,就算他能够再赶回去,除了使事情更加复杂恶化之外,于事无补。

  于是在将那个瓶子交给天鸿后,他便回了隐武者隐居的那个小村子,闭关恢复。

  然而握着这个材质不明,三名隐武者费尽心思,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连夜万里迢迢送回来的瓶子,天鸿皇帝却陷入了沉思、犹豫当中。

  既然动用了帝皇最后的保障:隐武者。这件事情进行得自然极为隐秘,朝中包括数日前回来的太子在内,没有任何一人知晓。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虽然陷入了极大的犹豫当中,但往常在他徘徊不定时,总是给出很多建议的那些老臣,此时却无法给他任何建议,一切都得靠他自己决定。

  事实上,他很清楚一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其实这才是他无法下定决心的原因。

  寝宫内灯火通明,但却无法将帝皇日渐消瘦的脸照射得光明起来,反而显得很阴郁,很苍凉。

  王坚静静守在一旁,一脸关心。作为司礼监头号太监,天鸿最信任的人,他确实值得皇帝将他与隐武者视为同等的信任,确实忠心耿耿,为人虽谈不上光明磊落,却是历代当中,屈指可数的几名名留青史的大宦官之一,不仅为官清廉,还颇有政治才华,将敬德年间乌烟瘴气黑暗无光的内廷打理得井井有条,比起朝中某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清流来,实在好上了太多太多。

  皇帝这次进行的这件事,整个朝堂只有他一人知道,按理来说,在天鸿游移不定的时候,作为唯一知情人的他,应该给出一些自己的见解。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危险性,即便深得皇帝信任,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插嘴,再者,他知道皇上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或许皇帝根本就不是在犹豫是否将事情继续下去,而是在考虑如何才能将之办到最好。

  果不其然,沉默不知多久后,天鸿蹙得极紧的眉头,终于在某一刻放开,然后轻声说道:“今日不上早朝了,天亮后朕要去看看彩怡。”

  王坚点头称是,然后伸出婴儿般滑嫩的手,替皇帝请按着肩膀,说道:“陛下一夜未眠了,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如您去躺一会儿?天亮了老奴叫您?”

  天鸿挥了挥手,说道:“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干脆就等着吧。”

  “不对,干脆现在就去仁寿宫外等着吧。”

  王坚微微怔了怔,随即连忙说道:“这可万万不行,陛下您是万金之躯……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寒气太重,怎能在外边承受寒气侵体之苦。”

  “好吧,朕听你的。”天鸿面上不喜神色散去,然后起身走到一面偌大铜镜前,看着新长出来的银色发根,端详片刻后,自嘲说道:“既然还要等上一会儿,那你替朕染染发吧,人虽然老了,这头发可长得一点没慢。这不,才染上没几天,就又露出原形了。”

  “好勒。陛下您稍稍等一会儿,老奴这就去准备。”

  …………

  …………

  树林中的雨下得更大了,在这黎明到来的时刻。

  天空异常黑暗,从而显得每个人的脸都无比阴郁,雨林无风,气氛凝重而压抑。

  林月月和莫末,已经在庆之的陪同下,扶着满身血痕的易川回了屋。

  在一行人对峙期间,老先生不知何时已离开了被窝,此时躺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捧着紫砂茶壶小寐,没有半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迹象,也不理替他找来毯子盖上的庆之,看起来对屋后的事情,以及易川的轻伤半点不关心。

  莫末在烧水,林月月在替易川擦头发,处理伤口。

  尽管知道这只是轻伤,但看着易川全身血淋淋的模样,她心里还是有些微疼,但并没有通过神色表现出来,平静得就像从前的西西那样。

  她处理得极为小心,虽然易川没有半点反应,但她却相信,他一定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尤其是当她用沾着盐水的棉团,轻碰到易川左胸一个应该是被刺扎进肉里,留下的一个模糊三角状的小伤口,他毫无反应的身体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时,她的手不禁也跟着抖了一下,连忙收回,然后心里升起一丝喜意。

  真的还有感觉,并非他们所认为的那样。

  然而这丝喜意,并未能持续多久,她心里便忽然咯噔了一下,然后蹙起眉头——能让这种状态下的易川明显感觉到疼痛,下意识想要躲避,这岂是一个被刺扎到的小伤口便能做得到的?

  带着这种疑惑,她犹豫小片刻后,再次拿起棉团,极为小心的触向那颗模糊三角状的血点。

  棉团刚刚碰到伤口,易川的身体便再次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他的反应比先前更加强烈一些。

  林月月连忙收回手,再也不敢去碰那颗看起来和其它伤痕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血点。

  能让此时的易川感觉到剧烈疼痛,这,绝对不是一个刺扎伤的小伤口那么简单!

  林月月神情骤然凝重起来。

  “不要再碰那个伤口。”

  老先生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太师椅,来到身后,林月月闻言不禁吓了一跳,然后连忙转身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神情略微有些阴郁,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不是小伤口。他被人用异术抽去了心脏里的精血,碰不得。”

  林月月面色剧变,端着盆热水刚好走到门口的莫末也面色剧变。

  …………

  …………

  ——(晚安,无梦无梦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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