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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演戏的人


  一行人在经过一阵惊愕之后,心情便开始紧张起来。[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因为老先生喊的是高高在上的圣徒,从很多年前开始,这个人便一直是压在修行世界所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同时也是压在道门之上的一座大山。正是因为有这座无法逾越的山岳,道门这些年才渐渐式微,以至于现在遭到重重封锁,也没有真正反抗。

  尽管都知道圣徒已经来了这个地方,但知道和看见,始终也还是有区别,一想到最终或许将要面对这座磅礴大山,一行人心中便充满了无力。

  如果圣徒真正出现,那即便再反抗,结局也不会改变……

  天地间回荡的声音渐渐散去,再一次陷入了绝对沉寂的气氛当中,老先生的神情越来越愤怒,一行人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除了身为当事人的西西、易川之外。

  过去许久,昏暗沉闷的天地间仍旧毫无变化。也不知藏在未知位置的圣徒,是不想面对老秀才,还是隔得太远没能听见这句话。

  “老夫知道你在这里,你当真不出来吗?”又过去许久后,无比愤怒的老先生,突然满面惨状的笑了起来,说道:“老夫确实拿你没办法,但……老夫可以将所见到的事情一一记载成册,老夫相信总有一天,世间浩然正气会对是非对错做出审判。”

  这是一句极度不具备重量的话——如果圣徒确实听见了他的话,如果圣徒真不在意先前那句话,自然也更不会在意这句话。

  老先生也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惨淡,或者说越老越决然,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心。

  极度暗沉的天空,忽然响起了一声悠长叹息。

  紧接着,某片地方的空气掀起了微微波动。

  这一瞬间,明理几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还是出现了吗?

  “是非对错,世间又有几件事情能够真正分得清楚是非对错呢?隐世读书的老秀才,终于读完了万万卷书,要开始行万万里路了吗?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略微无奈的话音落下,天空中便渐渐凝聚出了一道人影。

  “观主?”

  “师父?”

  望见那道人影的瞬间,一行人不禁大为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为师一直便离你们不远。”观主锈迹斑斑的铁剑已经收了起来,确切说是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看着地面神情意外的莫末吴三省,他略微疲倦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同样意外的明理明冲,说道:“这段时日以来,辛苦二位长老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柳星,极为温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星也没有说话。虽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相见,但她也清楚,当初苦行僧救下她时,实际上观主也在,所以即便再有什么复杂情绪,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也已经能够淡然面对。

  观主的脸色不仅有些疲倦,还有些苍白,很快一行人便发现了这一变化。

  片刻后,吴三省开口问道:“师父,您应该是和苦行僧大师在一起的吧?既然您出现了,他呢?”

  观主温笑着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旋即看向神情不再如先前那般惨然,或者说决然的老秀才,说道:“先生当真不该来蹚这趟浑水的。”

  老秀才没有立即说话,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就不存在该不该的说法,蹙着眉与观主对视良久,才出声问道:“原来道门的掌舵人也在这里,你来了,他呢?”

  观主笑说道:“他不在。”

  “不在?”老秀才严肃说道:“为什么不在?”

  观主说道:“请恕贫道也不甚清楚,总之,你要找的人不在便是了。”

  老秀才想了想,说道:“是他让你来的?你是他的说客?”

  “确实……是他让我来的,但是不是你说的说客。”观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先生确实不该蹚这趟水。”

  “为什么?”老秀才问道。

  观主没有说话。

  等了片刻不见回答,老秀才又说道:“看来,你确实是他的说客,是他让你来让老夫离开这个地方,对吗?”

  观主想了想,然后点头。

  老秀才神色瞬间异常难看愤怒下来。

  不仅他如此,地面上一行人更是诧异到了极点——从观主的神色来看,在这之前,他应该与圣徒发生了一场声势空前的恐怖大战,然而当他出现在这里时,目的却是为替圣徒解围而来,这无疑很令人费解。

  当然,费解并非是认为两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想法,别说身为他视如己出的吴三省几人没有,即便明理明冲二人,也没有用这种心思揣摩,所以,一行人其实更多的是在考虑,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事情将他逼迫到不得不这样做。

  化身巨魔的易川神情依旧很冷漠,丧失大部分灵智的他,第一次见到观主,见到师父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清眸紧闭的西西也是如此,她此时无法,也不能分心去关注别的事情。

  阴着脸沉默片刻后,老秀才又问道:“那老夫想问,你是不是要替他担下这里的责任?”

  观主摇头。

  “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老秀才严肃说道:“难道说你比我这个糟老头还要糊涂,搞不清情况?”

  观主苦涩一笑,说道:“那就当贫道也糊涂了吧,人有时候糊涂些总是不坏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先生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老秀才冷笑道:“你不说出一个让老夫非走不可的理由,老夫师徒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死都不会离开。”

  “那便真的会死。”观主正色说道:“不仅你会死,我们所有人都会,这里的所有人生物都会,而且从今往后,世间也会杀戮不止。不知这样的理由,先生可否满意?”

  所有人面色剧变。

  片刻后,老秀才凝重而愤怒说道:“他便是以此要挟你来当这个说客的?”

  观主苦笑摇头道:“不。这些话是贫道自己说的,如果先生不走,做这些事情的人,也只会是贫道。”

  老秀才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观主道:“所以,是你在威胁老夫?”

  “先生可以这么认为。”

  老秀才沉默。

  片刻后,他放声狂笑几声,随即说道:“好一个道门!好一个佛门!原本该拥有世间最浩然正气的两片圣地,没想到却是这等模样!也罢……既然观主以万物生灵相要挟,那老夫师徒这便离去吧,不过老夫坚信善恶终有报,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谁说浩然正气真的百无一用?虽说古往今来邪常胜正,但……可有人见到邪门外道能一直凌驾世间?没有,唯有在尔等眼中百无一用的浩然正气,才无数次被外道淹没,又无数次从昏暗中重生……”

  “老夫师徒这就离去,望观主保重!……”

  说完,老秀才便在庆之的搀扶下上了驴,随即在声嘶力竭的狂笑中,化作一抹青光,飞速消失于天边。

  走得很坚决,或者说很悲愤。

  …………

  …………

  望着青光消失的天边,观主一脸肃然,沉默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向不解疑惑的一行人温和一笑,然后说道:“人已经走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暗沉天际便又出现了一些细微波动,随即再次出现了一个人,然而却是苦行僧,而不是圣徒。

  “你说那老家伙是真的走还是假的走?”身形还未彻底凝实,苦行僧的笑声便率先在天地间响起。

  “真真假假又如何,反正现在走了便是。”观主看着他说道:“当然你若是害怕他再会回来,可以继续回去藏着。”

  苦行僧伸手入怀,在胸口腋下一阵抓挠,笑说道:“人都走了害怕?和尚我可丢不起这人。你也丢不起,是吧?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酸秀才而已,我曾经见过他家里的模样,见过他吃的饭食,真正的家徒四壁呐,一个全部家当卖了都换不了几个烧饼钱的酸丁,怕他作甚。”

  观主笑而不语。

  互相挖讽嘲笑间,两人的额头突然有金色符纹一闪而逝。

  随即,无比暗沉的天空突然泛起了淡淡的光,很快便将正片天空渲染得无比昏黄,宛若最美的黄昏。

  一行人看见了那道一闪而逝的符纹,于是瞬间便明白了观主为何要这么做,先前为何要赤果果用言语威胁。

  因为两人已经被圣徒掌控。

  一行人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连知天命的两人都被圣徒一人击溃,并掌控,试问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看着神情变幻的几人,两人苦涩一笑,随即观主看着冷漠的易川,以及毫无知觉的西西,微叹一声说道:“孩子,希望你们不会责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

  …………

  黄昏美到极致后,便是充满神圣气息的光辉洒满天地,紧随着,身罩金色光团,神辉熠熠的圣徒,便出现在了那金光最浓郁的中心处。

  黑色巨魔的滔天煞气,在他出现,洒下神圣光辉的那瞬间,便全数被压制回了易川身体内,于是,他的身体黑得更加深邃了,就像一个百丈巨大的恐怖黑洞,从而也显得那张冷漠至极的脸,更加惨白无血色。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既然说好,自然就不会变卦,哪里还用得着两位使这激将法。”愈发凝实的同时,圣徒虚空盘坐的屁股下方,也有金色流光隐隐汇成一座金色莲台,随即他看着两人,温和笑说道。

  语气很慈悲,很温和,但说的话却极为冷漠,尤其是将两人并称为“两位”,便足够说明,他已经彻底与苦行僧决裂,从今往后不再有任何情分。

  苦行僧笑了笑,没有说话。

  观主笑着自嘲道:“倒是贫道二人有些儿戏了,看来这人确实是越活越老,越老越小。”

  圣徒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双手轻轻合什,紧接着,两人额头先前一闪而逝的符文,便再次绽放金光起来,同时,两人身体各个地方,也隐隐有一丝丝黯淡金光往符纹处汇去,片刻后,便缓缓脱离了额头,漂浮空中。

  这时圣徒饱满红润的额头,也浮现出了一道金色符纹,这道符纹就像一柄金色的三叉戟,看似极其简单,但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其无比复杂,远远超过从两人额头脱离出来的那道。

  这或许已经不该再称之为符纹,而是该成为神纹。

  象征着神的印记,是为神纹。

  两道符纹光华微敛了一下,随即缓缓飘向圣徒的额头,不多时,便融进了那道或许该成为神纹的符纹中,然后一齐快速消失。

  “先前观主对神秘老先生说的那些话,倒是有些严重了。贫僧念佛一生,又岂敢有逆天下苍生而行的念头,之所以会在两位身体里留下神纹的印记,并非是要威胁观主按照贫僧意愿行事,更不会出现观主若违背神纹之意,便会吞噬你灵智的这种事情。”

  待神纹完全收敛后,圣徒温笑说道:“神之力再强大,但也是最钟爱世人的一种力量,两位都是世间不可多见的英才,所以即便两位违背了神纹之意,它也不会伤到两位。”

  这话在任何人听来都极其虚伪,而且极其自信,换种方式说,便是极其不要脸,因为他三言两语间,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神,高高在上。

  观主怔了怔,随即笑说道:“原来如此,倒是贫道小人之心了。”

  “不尽然。”圣徒微微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之所以请观主出面,让神秘老先生离去,也并非贫僧怕他……”

  “圣徒无需多说,贫道能够理解。”他未说完,观主便笑说道:“读书人往往便是性子执拗死板之辈,很多时候,知识越渊博的读书人,便越不可理喻,圣徒圣心明杰,对于这顽固不化死角蛮缠的老家伙,回避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呵呵,观主高见,能将人心洞悉至此,贫僧自叹不如。”圣徒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无需再用多久,观主便能凝聚神纹,从此登神入圣了。贫僧眼拙,往前竟然让观主在贫僧圆寂后继承神之力,倒是闹了个笑话了。”

  观主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圣徒也笑了两声,然后看向矗立天地之间的巨魔易川,神情微微怔了怔,仿佛现在才看见这尊庞大巨魔的存在。

  神情悲悯的摇了摇头,然后他又看向巨魔脚下的那些人,在西西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最后收回目光,面露沉痛着缓缓闭上双眼。

  好片刻,他才重现睁开眼睛,宣了声佛号,语气苍凉说道:“孕育无数年的宝地,一朝之间毁败至此,万万生灵从此湮灭,化为一泊血湖……难怪隐世读书的读书人会如此愤怒,善哉,善哉……”

  观主笑容不减,没有说话。

  天边突然出现了三个不断变大的黑点,是伏魔阵破时被重创的三名宝僧。

  果然没死,而是趁机远逃!

  在明理一行人略微冰寒的目光注视下,三名宝僧很快便踏着虚空来到这片上空,在圣徒身旁停下后,其中一人便双手合什,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不过,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却很容易便能猜到。因为很快,神情慈祥的圣徒便突然色变,说道:“什么!?降魔僧消亡过半,余者皆濒死,三十六破阵僧心血枯竭,神殿武士无一人幸免?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么多人会遭此毒手?”

  三名降魔僧怔了怔,随即看向矗立天地间的黑**神,没有说话。

  圣徒也把目光看了过去,面色开始有怒气上涌。

  观主苦行僧依然保持一丝笑容,与神情冰冷厌恶,但又充满忌惮害怕的明理几人一道,沉默看着高高在上的圣徒演戏。

  这样的事情,世间可难得一回见,甚至仅此一见。

  果不其然,小片刻后,圣徒神情顺理成章的变得严肃了下来,随即看着观主说道:“不知观主可认得这一邪物?”

  说着的同时,他指了指毫无情绪的易川。

  “贫道自然认得。”观主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下来,说道:“但是并非邪物,而是贫道亲自收入门下的弟子。”

  “哦?观主竟然将邪物收入道门?”圣徒问道。

  观主摇头说道:“不是邪物,只是贫道的孩子。”

  转眼间,从弟子变成孩子,观主也开始毫不遮掩自己的立场。

  圣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究竟是否为邪物,容后再说,但是贫僧有一事想要向观主请教……”

  “……前些日子,贫僧得知这无尽山脉有邪魔出现,于是便有了今日前来查探一二,确定是否属实,以好为天下苍生排忧解难。如今受贫僧邀约,前来寻魔的人,几乎全部丧生,而且是丧生在观主的弟子手中……贫僧想问,既然观主弟子并非邪物,为何却要向我佛门,向我帝国神殿之人下如此狠手?还有,这山脉血流成湖,是否也与你弟子有关?”

  观主轻轻抬起头,似乎略微有些失望,想了想,说道:“成长期的孩子大多淘气,贫道的孩子……恐怕是淘气过了头,很不应该。”

  “山脉万万生灵消散,佛门、神殿整整千余人葬身这无尽山脉,难不成观主只是想用一个淘气便说过去?”圣徒问道。

  观主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骤然严厉说道:“确实很不应该,罔顾生命者皆为大恶之辈,无论是谁,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待回观之后,贫道定然会严加教导这个孩子。”

  这是两句分开的话。

  圣徒神情更加严肃了下来。

  令人作呕的一场表演,终于到了撕破温和脸皮剑拔弩张的时候。

  ——(确实很恶心,我都差点吐了。)

  (晚安,无梦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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