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插曲 一

　　

　　“母亲……”我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双手抱着母亲的膝盖两来回晃动，像只小狗一样摇尾乞怜。谢宝儿信誓旦旦说母亲回来后就来提亲，母亲昨夜回来，所以我今早就来做母亲的工作。我本觉得母亲疼我，之前我对宝儿的态度母亲也都明了，这事应该不难。可谈了一早上，该说的不该说我，我都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母亲还是不肯松口。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大嫂为什么去法华寺？”好半天，母亲看着我，不应反问，见我怔怔摇头，母亲叹了一口气，“天都四公子，谢氏一霸王。这霸王是谁，我就不说了。只这四公子，早几年却是极风光的。第一位是丞相之子张宛之，第二位是尚书之子林佑涵，第三位是文翊，第四位是白子敬。后来，张侍郎成婚，林佑涵去了法华山，四公子的名声也就渐微了。我去法华寺，就是去见林佑涵之母，孔夫人。”

　　我越听越糊涂，还未来得及问问题，就又听母亲道，“孔夫人乃尚书林世全原配，原也是圣人旁系，只是家道中落，嫁与身为秀才的林世全。后来林世全中了状元，却得当时丞相之女袁氏青眼，一番纠缠，袁氏终是入了林家为如夫人。后来，孔夫人离京到了法华山脚修了个庵，安心礼佛。林公子成人之后，也寻到了法华山。我原本没抱太大希望，不想那孔夫人谦和有礼，林公子温文尔雅，所以——”

　　我一惊，“母亲，你不会是将我许给了那林公子吧？”

　　母亲嗔我一眼，道，“我倒是想，只孔夫人说，林公子平日虽温和，可性格极为固执，还说只求一眼一心一世之人，宁缺勿滥，所以定要自己相看。我也是这个想法，就和孔夫人约定，她会带林公子随后回京。”

　　闻罢，我又是一惊，还有这样的奇男子？想要一眼钟情还追求一夫一妻，倒真是旷古绝今的瑰宝啊！虽然心里很好奇，可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何况，我已有了谢宝儿——虽然他有很多缺点和不足，我也有很多不放心，可鬼使神差的，我就是产生了选择他的想法，并且鼓足了勇气！说实在的，面对感情，我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可面对谢宝儿，我就不由自主起来，虽然事后我会觉得忐忑和陌生，可下一次见他就又能莫名其妙地坚定起来！

　　“可是——”

　　“小妹！”不知何时，大嫂已走进了房，并且打断了我，看样子她已听了很久了，“林尚书的如夫人只有一个女儿，林公子早晚会回府继承家业的，且他又品貌兼具，是极为难得的人选。再说，也不是这就定下来，你先见见，好与不好另说，你看呢？”

　　“大嫂，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一个人好不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出来的，也不会是永远不变的，况且，若他是真的好，那我反倒会没有安全感。”说着，我就又看母亲，“母亲，什么花配什么人，什么土栽什么树，你女儿我几斤几两，你比谁都清楚，真的找到了那十全九美的夫婿，只怕我也架不住的！”

　　“浑说什么！”母亲瞪我，见我笑嘻嘻吐舌，摸了摸我额头，叹道，“傻丫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

　　“那谢家呢？”见母亲脸上满是爱怜，我又乘热打铁。

　　母亲顿了顿，沉思了片刻，问我，“真的那么满意吗？”

　　闻言，我睁大眼睛，将脑袋点得呼呼响，停下时，已是面颊火热，两耳震鸣。

　　“那……等谢家来提亲了再说吧。”说完，母亲摸了摸我，制止我再说下去，又嘱咐我下去玩，自己则转了头和大嫂谈事。

　　唉……母亲还没点头，也不知道谢宝儿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如今，只盼着他能够让他家里隆重其事的来提亲，最好请了珍贵妃出面，这样或许能撼动母亲。这么想着，我也就依了母亲，又想到谢宝儿上午来提亲，怕一会没人知会我，就决定到前院去等着。

　　借着树荫，我躲在天井回廊的转弯处，拽了一根树枝拽树叶。可是揪了一地树叶，被五月催了好几回，还是没看到门房来传话。

　　“唉！”五月坐在我身旁，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谢宝儿对小姐那真的是无话可说，可没奈何却是个不出息的。小姐，”说着，五月看向我，“虽说谢家是皇商，又有贵妃娘娘撑腰，可士农工商，他家没有一个为官的，若娘娘失了宠，那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小姐嫁了他，以后该指靠谁？小姐的孩子该指靠谁？”

　　“五月……”我有些消化不畅的看着五月，“这想得是不是也太多了？再说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一定指靠他？”

　　“小姐啊！”五月眉头凝成一个川字，张口想说什么，却终是叹了一口气，起身道，“算了，我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我还是去给你拿些酸梅汤，看这天热的！”

　　看着五月抬手遮住脸往里院走，我的心里突然间有些怅然若失，叹了一口气，就朝着大门望过去，不料却看到冬雪从外面走进来——刚才一直没见她出去，难道是一大早就出门的？一好奇，我就朝冬雪多瞄了一眼，只见她上穿水蓝小褂，下着葱白百褶裙，腰肢纤细，两眼红肿，似是哭过，唇色有些发白，嘴角挂着一捋碎发，她本来就很清秀，如今这样，倒更加楚楚惹人怜惜——她哭过？

　　心里正是一诧，却见冬雪直直朝我走来，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两眼闪着泪光怒视我，“都是你！”我一懵，她却不容我思考，又道，“琴棋书画、品貌才德，我哪样不比你好？可就是因为嫡出的身份，就连我辛苦得来的才名，也要被你霸占！我虽不服气，但也知道争不过你。这是命，我认了，可为什么你还要来破坏我的计划？”

　　“我什么时候破坏你的计划了？”

　　“你还狡辩！”冬雪一嗤，“白侍郎虽然是状元，可他毕竟出身贫寒，我虽为庶出，但将军府势大，做他正妻也不为过。可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偏要从中作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白子敬！听三哥说，白子敬已经向林尚书提亲了，且林蔓淑又中意白子敬，他们的亲事已是板上定钉。看样子，冬雪也已得知，所以才伤心得哭了。看她这样，我也很无奈，可我从来没想过破坏她的计划，我只知道白子敬和林蔓淑已暗通曲道在先，当时还怕冬雪上当受骗呢！更何况，我也什么都没做啊！

　　“冬雪，”我叹了一口气，看向她，“我什么都没做过，也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什么。”

　　“闭嘴！”冬雪打断我，看着我，咬牙切齿道，“王熙瑶，是你先不仁的，别怪我不义！”说着，一声冷笑后就走开了。

　　我定在那里，愣愣的——冬雪刚才含着泪，咬着唇，两眼全是仇恨的火光，嘴角诡异地一勾，跟她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不配，显得极为神经质和邪恶，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让我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

　　好不郁闷，抬头看到太阳已爬到了正头顶，心里莫名一恼——这个谢宝儿，还没来，搞什么呢？又气又急，正想着没有通讯工具的时代就是落后，就看到看门老头走进来，对着偏房里的通报小厮道，“谢公子来访，说是来提亲的，快去报给夫人！”

　　“谢公子自己来提亲？”小厮压低声音，奇道。

　　“是啊！不请媒婆，怎么也该和长辈一起吧，也不知那霸王又整什么蛾子！”说着，看门老头一抬下巴，“快去报给夫人吧，夫人自会理会！”

　　闻言，我眉头一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好五月就过来了。我制止了正要开口的五月，拉她过来耳语几句，见她瞪我，急急的朝她作了个揖，五月这才一撇嘴走了出去，拦住了那通报小厮，又自己走出了大门。就五月出去，我也就急忙往回走。

　　到了后门，周妈妈正好不在。我自己开了门，就见五月领着谢宝儿远远走来，谢宝儿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背了一只大包袱，看到我，眉眼一喜，急急冲我跑来。

　　“想想！”

　　“你脑袋怎么了？”他走到近处我才看清，纱布上还隐隐渗出血迹。

　　“是——”

　　“小姐！”五月打断谢宝儿，看着我道，“周妈妈只怕也该用完饭了，我去绊住她。半炷香，莫叫人看见了，知道吗？”见我不住点头，五月叹了一口气，又瞪谢宝儿一眼，才进了门去，掩上后门，将我和谢宝儿关在后院外，榕树下，溪流边。

　　“想想，”谢宝儿看着我，嘴角一撇，委屈道，“我爹把我头砸破了……”

　　“你是不是又做什么错事了？不然你爹怎么好好的砸你？”我按下心里的郁闷，嘴上虽没好气，可还是拉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轻轻揭了纱布，一看，果然好大一块包，还划了约一寸长的口子。心里一疼，低头又看到他疼得直吸气，才轻轻重新将纱布安好，问道，“不是说让你爹来提亲的，怎么被砸成这样，你到底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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