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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小姑父


  

  一时来到览月楼的阁子中,才坐下来,就听见蹬蹬一阵上楼梯的声音。可儿也感觉到了动静,像松鼠一样,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看着我,就要张嘴——

  “嘘——”我竖起食指对着可儿轻嘘一声,可儿听到后,马上噤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看着我。我对着她鼓励地一笑,就抬头从狭缝里往楼中的主厅看去。

  只见二哥站在主厅门口,侧身请后面的人先进。接着,一双黑色皂靴踢开滚金赤黑长袍,自下而上,腰间束裹金腰带,胸膛笔挺,两肩平直,黑白交领趁着修长的脖颈,再往上,剑眉星目,黑发高束,好一个七尺贵儿郎!

  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怔愣住。

  “小姑——”可儿突然开口,将我惊醒过来,还未动作,就看到一旁的五月急忙塞了一块杏仁饼到可儿嘴里,这才止住可儿。可儿下意识就要哭,察觉到嘴里的东西后两眼一亮,就举起双手捧住杏仁饼,一心一意啃起来。

  幸好五月机灵。我感激地看了看五月,不料却换来她戏虐的表情,呃,脸颊发烧……我难为情地眯了眯眼,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正看到三哥最后走进来,嘴里还和前面一身藏青袍子的白子敬攀谈着。

  厅内四人坐定,三哥坐在最下首,白子敬挨着三哥,二哥坐在上首,而文翊坐在二哥旁边。呃,我想抬头看他,可是心口砰砰直跳……

  “王二哥,季亮说你又有了好诗,这就拿出来吧。”白子敬开口,声音急切。季亮是三哥的表字,我曾在他的诗作下看到过。

  “呃,”二哥有些莫名,但一看到三哥的眼色,马上明白过来,“阿官,一说到诗你就来了劲,怎么,我王府没有好诗,难道就请不来你了?”

  “二哥说哪里话!”白子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脾性你和季亮最是清楚。上次畅春节上,贵府四小姐的好对,我还是念而不得呢!”

  我汗,白子敬,你怎么还惦记着哪!看着多么精明一个人啊,怎么是个书呆子?

  “二哥,神医九方潭请到了么?”还是文翊讨人……喜欢,转移话题。

  “还没有,太子说再帮我去请。”

  “当年,晋帝突然将六皇子赐姓九方,封号东冉王,并封地荆州。听说九方潭是东冉王的老来子,却因性格乖张而避离王室。这么算来,九方潭还是今上伯兄,若他执意不肯,只怕太子也不能拿他怎样。”

  “是啊,”三哥感叹,“我也曾求见九方神医,只是都被他拒之门外。听说,此人虽年届七十,却是鹤发童颜,而且性格极为玩虐,乖戾古怪。医人也讲求一个缘字,有缘者可割腕补血,无缘者见死不救。”

  “这么怪异,果真医术了得?”白子敬问。

  “确是听闻曾开腹取子,起死回生。”三哥答完,白子敬一声唏嘘,念了一句诗,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只知道是夸人医术了得。

  “大夫都说你二嫂一切正常,其实也并非一定要请神医来看。不谈这个了,”二哥说着,起身一笑,“今日请二位贤弟来,是我前段时间得了一幅字,听闻是史游真迹,想请二位贤弟看看。”

  “西汉史游?”白子敬一声惊叹,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哥起身拿了字卷徐徐摆开。

  透过站立的四人,从缝隙里看到摆开的字卷,我暗道一声,啊……

  “确是史游的章草,只是……”

  “只是怎么多处有另外一个笔迹?”白子敬聚精会神地看着字卷,将文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呃,那天我在览月楼练字来着,练着练这就犯困来着,犯困我就起来找消遣来着,找着找着就找出这幅字来着,当时我看着像画一样就想临摹来着,临着临着墨汁就透过纸张印来上去来着……所以,那多出来的字迹,是我老人家的……

  二哥凑近字卷细细一看,抬起头来时已是嘴角直抽,一边抽还一边往阁子里扫,扫得我浑身冷汗直冒。

  “五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在楼上会客!”突然览月楼下面响起一个声音,那是三哥的小厮,小武。他的话音一落,厅中的几个人都站起身,沉静了。我也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二哥三哥自会他们的客,我要上楼去抚琴。”果然是东雪的声音。

  “可是楼上都是男客,少爷说——”

  “我自去南阁楼上去抚琴,不会惊扰到客人!”冬雪打断小武,“我每日都要抚琴半个时辰,二哥三哥都知道,难道你一个奴才还不让我抚琴不成?”

  呃,这话说得!她每日都抚琴是不错,可是也不是这个时刻抚的啊,更不是在览月楼抚的啊,今日这样较劲,为的哪般啊?

  “小武!”三哥似有恼意,可还是压住了火气,“五小姐要抚琴,你派人去将我书房收拾一番,请五小姐过去!”

  “萧风瑟孤枝,何人怜单魂……”冬雪语气萧索,好像在念诗。

  “好句!”白子敬拍掌叫好,可是二哥和三哥脸色发黑,一旁的文翊却开口道,“是我和阿官唐突,三哥,我们移步书房吧!”

  二哥无法,只好点头。接着一阵噔噔的脚步声,白子敬也后知后觉,急忙跟上。

  “呸!”五月在耳边轻呸一声,气愤不已。我也有些愤愤,可是一想这会腿也坐酸了,正好起来活动一下。遂将可儿放下来,站起身,抖动抖动手脚。

  “原来是白侍郎和文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冬雪的声音又从楼下传来。

  “五小姐客气!”白子敬回话,可是这次的声音却饱含不耐。

  “白侍郎!”冬雪似乎没有感觉到,声音欢快,“听闻白侍郎亦善琴,不知今日能否指点冬雪一二?”

  “男子专琴抒志娱己,女子善琴寄情娱人,不相类尔!”说着,白子敬叫住三哥,“季亮,快带路!”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愈行愈远。

  “小姑姑——”可儿抓着我的褥裙,摇来摇去。我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一块杏仁饼已经被她消灭了。

  “走吧。”我抱起可儿,对着五月说完,走在前头。才到上楼梯口,就看到冬雪带着柳儿站在枯树下,衣裙轻摆,突然有些明白她刚才那句诗的意思。

  我站在楼梯上,她站在楼下枯树旁,子上而下看着她,这像不像我和她的身份,嫡女和庶女?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看她的好——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也不会希望这个时候有人将目光投向我,即便那目光里透露的是同情。

  我低下头,抱着可儿,将下楼的脚步放得不能再轻,到了下楼梯口,我也不停留,只低着头一味的向前走,可才经过冬雪——

  “站住!”冬雪在我身后冷冷出声。

  其实刚才我有想到过如果她跟我说话那我要不要搭理的,我想,我生气或者难过的时候也有朝别人撒火的欲望,所以我告诉自己,就算她口气不好,我也不要跟正在火头上的人计较。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站定,转身看着冬雪,沉声反问,“干嘛?”

  “呵!”冬雪突然笑了,讥讽地吊高眼角,“除了身份和母兄看顾,你还有什么?”

  身份和母兄看顾……我看着冬雪,突然觉得心胸开朗,我拥有这些不是你的功劳,你没有这些也不是我的过错,你要纠结于此,我没有办法,可我为什么要拿自己跟你比较?

  “是啊!”我坦然一笑,“除了身份和母兄的看顾,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对我来说,拥有这些也就够了。”说完,我也不顾冬雪的反应,紧抱了抱可儿,转身走开。

  “小姐,就是这样!”五月跟着我出了后花园,语气很是畅快,也不等我答话,突然又懊恼道,“哎呀,小姐,少爷他们已经去了书房,我们还要跟过去吗?”

  闻言,我也站住了脚。是啊,二哥他们去了书房,我就不好再跟过去了。正思量着,就看到翠竹欢欢喜喜地从正厅走出来。

  “翠竹!”我叫住翠竹。

  “小姐!”翠竹停住脚,给我行礼,兴奋地叫道,“小姐,谢公子来访了!”

  “谢公子?哪个谢公子?”

  “就是京城小霸王谢宝儿谢公子!”说着,翠竹又想到什么似得补充,“噢,是谢公子带着神医来给二少奶奶看诊,二少爷正在接待,命奴婢去告知二少奶奶!”

  啊,谢宝儿带来了九方谭!难道是允桢将我的话告诉他了?一想到这个,我心头一动,就抱着可儿从两边长廊绕到正厅后面,到了小花厅。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早已累得够呛,就将可儿放下来,只用一只手轻轻带着。

  二哥坐在正厅之上,左边坐着一位白须白发白袍的老头,一副儒睿精明模样。想必这就是那九方谭了。在九方谭对面,谢宝儿金冠束发一身紫袍,翘着二郎腿,靠坐在右边红木椅上,一双星目在堂上流连顾盼,熠熠生辉。

  “王二哥,想不到你们将军府客厅也这么大,比我家半点不差,早知道,我就多来坐坐了!”谢宝儿很是自来熟地调笑道。

  “谢公子过誉!”二哥笑答,语气不疏不亲。

  “哪里这么多废话!不是说要看诊?”九方谭不耐烦地开口。

  “是。”二哥恭敬地答话,继而站起身,又对道,“谢公子请宽坐。”

  “好好,我宽坐,你随意!”谢宝儿抬手一挥,继而对着九方谭一瞄眼,笑道,“老谭头,你知道要做什么的吧?”

  那边九方谭瞟了谢宝儿一样,也不答话,起身就朝外走去。谢宝儿也不计较,嘴角懒懒一勾,伸手就要去端茶,可是他的手还未碰到茶杯,突然被一声清脆欢喜的声音惊住——

  “小姑父——”

  我一惊,还未缓过神来,就感觉手下的可儿一挣,哧溜溜朝着谢宝儿跑去。我下意识跟上可儿,可是才到了正厅便止住了脚,而那边,谢宝儿愣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可儿,二哥和九方谭则定在门口看向厅中。

  “小姑姑!”可儿叫我一声,小手对着谢宝儿一指,“小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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