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章 隆重

　　

　　决定了住的地方，田丰便陪着他们回了主屋。小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田丰客气地请他们入座，口里说道：“都是些乡野菜，上不得台面。不过想着你们定是没有吃过的，且尝个鲜。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小小的手艺，可是这些菜别处也少见，算是个新鲜吧。”

　　几人入了座，小小一看，桌上不过简单的四菜一汤，除了那竹筠鸡汤她前世见过，其他几样确实认不出。

　　田丰便一一指了给他们介绍，一道薇菜炒腊肉，一道蕨菜肉丝，一道凉拌莼菜，还有就是小小前世见过的竹筠鸡汤。天赐和天佑自然是没有见过，瞧着这些菜嫩绿可爱，早就食指大动，不待田丰示意，端着碗就大吃起来。

　　小小一边吃，一边想起很久以来的疑惑，问田丰道：“丰哥哥，大家都比较爱吃羊肉，可我看你们都挺爱吃猪肉的，莫非是有什么讲究、忌讳？你且跟我们说说，莫要失礼了才是。”

　　田丰笑了笑：“哪里有什么忌讳？只是不爱吃罢了。我们这司治在山里，本来养羊的就不多，哪里去寻羊肉来吃。久而久之，大家对羊肉也就没有外头的汉人那般看重了，倒是猪肉更吃得惯些，没有什么讲究的。”

　　天赐也道：“田大哥还是告诉我们一下，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我们注意些，莫要不小心犯了忌讳，冲撞了土王大喜。”

　　田丰挠挠头露出一个思索的神色，然后笑道：“真没什么可避讳的，再者说了，你们可是贵客，以你们的习惯为主就是。”

　　天佑想起了进城时看见的“九进堂”盛况。缠着田丰要他讲讲，一顿饭说说笑笑地，吃得倒是愉快极了。

　　就他们吃饭的功夫，两侧厢房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声，听动静，应该是重新做了布置。不过却没有听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小小不禁侧目了几回，这土司王府里头的规矩看起来倒是极严厉的。听脚步声应当人数不少，可就是没有看到人影。

　　吃罢饭，两头侧房里头果然换了副模样。左侧的干脆成了书房，一张普通的书案也变成了一张大书案。右侧厢房则布置成了更加温馨的起居之处，放了贵妃榻、软椅。还搁着枕头。午后小睡、闲聊再适合不过了。

　　素兰素竹领着院子里的婢女们烧了茶送来，田丰带着他们移步厢房里头小坐，继续说着闲话，叙着别情。可素兰几个一进房里，天赐天佑说话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最后渐渐没了声响。田丰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看，全集中在领头的素兰和素竹身上，脸上就带了三分不快。

　　小小在旁边瞧得清楚，赶紧出言打岔道：“丰哥哥，我记得你不是说这容米司治之内，向来是‘蛮不出山。汉不入洞’么？那素兰他们怎么又会是汉人呢？”

　　她这话其实算得上是很直白了，素兰和素竹以及这院子里头当时出来的一众婢女，与土人的形象相差还是比较远的。她们身材高挑。皮肤细腻，尤其是面孔，与相貌平庸的土人相比，简直就是尤其精致。这样的人儿，一看就晓得是汉人。哪里还需要额外介绍？而且素兰和素竹的脸蛋儿、身材都不错，莫说在这土人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就是放到了江陵、松滋，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在深山老林的土司王城里头做着婢女，而且还通晓土语，怎么能不叫人惊奇？

　　田丰先是挥手撵了素兰几个下去，听到小小的疑问，沉吟了起来。

　　见他为难，天赐便开口轻声斥了小小一句：“客随主便，田大哥已经给咱们安排得这样妥当了，就你话多。”

　　小小把头缩了一下，做出一副“我害怕”的样子，田丰便开了口，先是说天赐：“好了好了，也不是多为难个事，不过想想该怎么说罢了。你快别说小小了，她胆子小，这路上又劳累，莫要吓坏了她。”

　　小小听了，便冲天赐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天赐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宠溺的微笑，天佑似乎看出了什么，目光不停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抿着嘴微微发笑。

　　田丰看着这一幕，突然就觉得心底某一块软了一下，话也就好说多了：“素兰他们都是汉人，不过是原先小时候便打南边买来的。如今年纪大了，就放在各处院子里头做个婢女，小小若是喜欢，到时走的时候就一起带走就是。”

　　他这话说完，天赐天佑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小小却突然想到了前世看过的《红楼梦》之类的书籍里头，大户豪门自扬州等地采买小戏子，年纪大了变了声音，或是因为有事不能继续作为戏子豢养，便将这些戏子改做家中的婢女使用。再联想到自己，若不是当初让赵明礼夫妇买了，或许也是一样的下场，心底莫名就对他们多了几分同情。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几人以为是素兰等人又进来了，并没回头去看。门口却闪进两个人影来，开口笑道：“我就晓得你必然在这里。”

　　几人一看，齐齐大惊，这不是田紫霄么？

　　田丰起了身，小小和天赐兄弟也赶紧离座行礼，田紫霄赶紧上前扶起了天赐，略带歉意地说道：“行礼作甚，你们这么大老远地来了，我本该迎接的，可是近来事情太多，弄到这个时候才抽出空闲来，还请赵家弟弟们莫怪。”

　　往日不晓得他的身份，天赐还跟他谈天说地聊得上几句，如今这位少年土王站在眼前，天赐哪里说得出什么来？只是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毕竟这次是因为他的大婚才往容米来的，想也知道，各路贵客齐聚，田紫霄该忙成什么样子，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探视天赐等人，这样的举动怎么能不叫天赐等人感到感动？

　　这也是一种上位者的统治文化吧？小小心中暗想，面上却不敢带出分毫，毕竟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尸骨无存。

　　众人又重新分了主次，请了田紫霄上座，他推让了几句，还是坐了主位，笑着问道：“一路上可还好？到了容米可还觉得习惯？饭菜合不合口味？你我之间也莫要外道，只当是亲戚来往，千万莫客气。”

　　天赐还没答话，田丰就嘿嘿笑了起来：“是是是，莫讲客气，他的好东西可不少，临走一定得撬走几件。”

　　田紫霄歪着头看过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小叔又玩笑了。”

　　这话一说，除了小小，天赐兄弟俩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虽然和田丰一个屋檐下头相处了一段时间，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田丰居然是田紫霄的叔叔，这岂不是乱了？他们还管着田丰一口一个“丰哥哥”呢！

　　天赐赶紧拉了天佑起来又冲田丰行了一礼：“原来田先生是大人的长辈，往日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莫怪。”他们起了身，小小也不好独坐着，跟着起身不怎么情愿地行了一礼。

　　田丰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这小丫头，想什么都刻在脑门儿上了，明晃晃几个大字“不乐意”。他赶紧笑着说道：“说什么呢，起初就是说好了去劈柴担水的，哪里谈得上什么失礼、得罪的。”又转头看向田紫霄：“你那新媳妇儿就快过门了，不赶紧地去安排，跑这儿来添什么乱？”

　　田紫霄两手一摊：“如何？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要不是我当初在赵家住了一些日子，你能去赵家？说到底都是托我的福呢！”

　　田丰语噎，看向进来之后一直没说话的田贵道：“快把你主子弄走，他在这儿倒搞得大家都不自在，还是赶紧走人得好！”

　　田贵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倒是田紫霄坐不住了。他本来就是过来看看，这几日府里到了不少的贵客，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出面处理，能抽空过来一趟已经不容易了，没法久坐，顺着田丰的话头，也就告辞了。

　　众人起身将他送出了门外，看着他和田贵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月洞门外，天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憋死我了。”

　　这话说得剩下的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更是笑骂道：“没用的家伙，我看你往日还拉着人家去爬树，怎么今日就没了那个赖皮劲了？”她说的是原来在施州学宫里头，田紫霄冒名王之田住进赵家的时候，天佑正迷上了爬树，自己爬还不说，整日撺掇着田紫霄也去。人家说不去，他就跟着缠了一下午，后来田紫霄被缠得没办法，这才跟他出了门。谁晓得一出了门，他就自己跑掉了，倒把田紫霄给撂到了一边。

　　被小小一说，天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不是小时候贪玩么？都多少年了，还拿出来说嘴。”

　　难得见他露出窘迫的模样，众人都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天赐还是有些迟疑地问田丰道：“田大人实在是太过抬爱了，给咱们准备了院子不说，还专程过来，这番厚爱，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田丰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地道：“怎么光念着他啊？这都是我的功劳，倒叫他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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