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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相逢不识(三)


  也不知是这几日本就雨多,还是这山中山雨太多。维桢坐在篝火旁,怔怔地看着山洞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维桢找了根粗树枝撑着,先是连拖带拽地把那个刻薄的小子弄进了山洞,而后在洞口外面就近查看了一番,找到些小蓟花与夏枯草回来。这人虽然惹人厌,但毕竟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能由得他去死。更何况,她这腿上还有几天才能痊愈,在此之前恐怕她都得在这山洞栖身,她可不想这日日夜夜的,洞口都躺着个死人。

  维桢采了药回来,左右看看,才没什么能做捣药的工具,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索性将人翻了个个儿,让他趴在地上,而后摘了一把草药放进口中,嚼碎了再涂抹在他伤口上。

  这土办法维桢倒也不是第一次用,师父曾说口水本就有助于伤口愈合,是以若是野兽受了伤,都懂得自己舔伤口。只是,此次维桢找到的草药中,小蓟花倒也罢了,夏枯草又苦又辣,刚一入口维桢就紧紧皱起了小脸,那味道,直教她头皮发麻。

  所以,维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这家伙敷了药。原本想就这么丢他爬在这里,伤口晾一晾也好得快些。但后来又想想,脑袋这么拧着,爬得久了只怕醒来了脖子也转不回来了。最终还是心软,取出随身的帕子给他包了伤口,再扯了块衣料将伤口扎住,把人翻过来,靠着墙侧躺下了。

  维桢百无聊赖地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一偏头无意间看到那男子的脸,火光摇曳之中,更显得俊秀。维桢不自觉道,“你这人还是睡着了看着顺眼。眼一睁,就没一句好话。现在一言不发,看着似是连面目都看着温柔了些。”

  火光,面孔。

  维桢微微皱眉。这副火光中的面孔,为何……

  “咳咳……”

  维桢正暗自出神,男子忽然一阵轻咳醒了过来,吓了她一跳。

  男子挣扎着起身,抬手挠了挠头,问道,“我怎么了?”

  “差点死了。”维桢冷飕飕地回答。

  男子伸手摸了摸肩头,道,“我的伤……”

  “处理过了。给你上了药。”维桢戳弄着火堆,道。

  男子奇道,“药?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药?”

  维桢瞥他一眼,道,“荒山野岭才是漫山遍野都是药。”

  “你还真是个郎中?”男子那语气,简直吃惊透了。

  “那你伤口还疼不疼?”

  “不太疼了。”

  “那你还热吗?”

  “不热了。”

  “那你信了吗?”

  ……

  维桢心道这人还真是够倔的,服个软怎么就这么难。却没想那男子转而道,“你叫什么?”

  “啊?”维桢看他,不明白他这东一句西一句地是为何。

  男子清了清嗓子,垂眼道,“你既然为我治伤,也算救我一命,我总该知道你叫什么吧。”

  “哈。”维桢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由此你算是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这七尺男儿怎么就这么别扭,道个谢还拐弯抹角。”

  男子直视着她,却也不还口,维桢摆摆手道,“算了,什么救命之恩,你也救过我,我也救过你,也就算是两清了。不过既然你我落难之时如此相遇了,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且我这腿伤和你身上这伤,再加上这雨下个没完,我也不想每日对着你喂啊嘿啊的称呼。我叫维桢,你呢?”

  “维桢……”男子轻声重复了一边,似是要将这名字好好记下。而后淡淡道,“我叫苌楚。”

  苌楚。

  苌楚这名字听来好听,但有些奇怪,维桢心中琢磨,也不知他这名字是何意思,原本是好奇,但看那人的冰山脸,却又不想开口去问了。最后索性一想,管他是什么意思呢,姓名也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如今这山洞中只他二人而已,别说是这人姓名奇奇怪怪,就算是二人只要商量好了,他管她叫“喂”,她叫他作“嘿”,那也是能知道说得是谁的。

  不过,互换了姓名之后,二人之间似乎也就熟悉了些。维桢歪倒在另一侧的岩壁上,不自觉地撅起嘴,心道这人当真没趣得很,他所谓的熟悉亲近,也无非是不与你讲话了。没认识之前,他就句句说不了好听的,认识了之后,或者说,救他一命之后,这人倒是也不和你吵嘴了,也不以话噎人了,但也彻底不吭声了。

  不说话就算。维桢最终翻那冰人一眼,径自合上眼闭目养神。维桢忿忿地想,若非她现下是说什么也不想再想起范蠡,想起越国,想起吴国了,她才没这劳什子功夫去琢磨这个冰山小子呢。只是……说不想,就真能不想了么……

  “你饿了么?”

  半晌过去,冰山小子忽然开口,反而吓了维桢一跳。

  维桢睁开眼看他,他已走到洞口,探头出去去看洞外天色。

  维桢偏过脑袋问他,“你又要做什么去?”能不能消停片刻,刚捡回条命就又要出去淋雨?这后半句维桢只是腹诽,却未说出口。只因懒得和他再吵。

  “你饿吗?”苌楚又问道。

  维桢虽对这人无奈,但更无奈的是肚子居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唤起来。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些吃的回来。”

  维桢看他走出了山洞,先是侥幸地想还好他没听到她肚子叫。不对!维桢瞪大眼睛,他出去之前分明淡淡笑了一下!分明……

  “啊!——”维桢又大叫一声,仰面靠在石壁上。

  苌楚走出山洞时,天色已有些暗了,但好在雨已停了,否则肩伤再淋了雨,恐怕真如那姑娘所言,半边膀子就这么废了也未可知。

  想起那姑娘,苌楚倒真觉得稀奇,那晚雷雨交加,他正在这林中找地方落脚避雨,就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女子,先是掉在了树上,砸开了一片茂密如盖的枝叶之后,又“咚”一声摔在他面前。不止如此,她还穿着一身雪白衣裳,披散着的乌黑长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脸上,一个闪子亮起来,强光透过层层枝叶斑驳地照在她满是黑发和泥水的小脸上,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纵然苌楚一生从不信鬼神,但这一番动静,还是让他登时以为什么山神恶鬼出没,吓得他后背倏然间就冒出一层冷汗。但冷静下来之后,苌楚上前查看,发现哪里有什么鬼神,不过是个寻常姑娘。虽不明白这人为何从天而降,但毕竟救人要紧,他便将这姑娘抱进了这个山洞。

  只是,苌楚哪里想到,自己心软一时,竟救回这么个爱和他吵嘴的人。苌楚这些年都在范蠡的别苑住着,身边除了于飞之外,很少与人亲近,于飞本就是个口舌笨的老实人,自然是说他不过。若是于飞絮叨,苌楚心情好了就任他叨叨,左耳进右耳出,他要是没心情,那就一开口就将于飞狠狠噎死,于飞就悻悻地戛然而止,他也好落得个清净。

  但这姑娘不同,性子烈,又带着些山野间的兽性,动不动就像是山间小兽一般摆出一副勇猛无畏。任是苌楚,也拿她没辙。所以,若非她身上那身白色衣裳一看便知面料上乘,出自富贵人家,苌楚简直要以为她本就是生活在这山林中的人,满身皆是自然纯真。

  苌楚不自觉地揣摩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摘了些野果,就掉头往回走。若是在平时,他定是要捉只野兔或是野鸡的,可今日一来他左肩虽已上了药,但是左臂还是抬不起来,二来,将那姑娘一人留在山洞里,还是让他着实有些不放心。

  苌楚用衣摆兜了许多野果回去,这果子可不比野兔野鸡,吃得再多也不及吃肉顶饱,所以多拿些总是没错。苌楚回去的路上,正想着吃过了果子还要出来再捡些枯枝回去,否则篝火也许撑不了一宿。

  正想着,苌楚走到洞口,耳中传来一阵“嘶嘶”异响。糟了,苌楚心中暗叫,上前几步往山洞里一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一条半人长的青蛇正蜿蜒在地上,微微扬起脑袋,冲着几步之外的维桢正“嘶嘶”吐着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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