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新衣
晚间，秦宓躺在榻上，望着房顶发呆。这里虽比不上红鸢宫西偏殿，但是总觉得就连翻身都舒服自在许多。可是，为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呢？她脑子里全是下午齐昭说的话，反反复复一字一句。她看了看窗外，今夜的月似乎格外明亮，索性裹了件披风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她绕到前院，又立在那三颗梧桐树下水塘处，下午齐昭同她对话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秦宓用力敲了敲头，觉得烦闷至极。于是她加快脚步离了那水塘，一道院门忽然映在眼前。秦宓转念一想，随即便屏气凝神站在了门房上李贵的屋外。听到屋内均匀的传出细微的鼾声，秦宓不由得嘴角一翘，心情忽然变得有些雀跃，然后就那样心情雀跃的摸上了门闩。
可当她成功的溜出院子，喜滋滋的轻轻掩上院门时，余光却忽然瞥见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影，正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此时此刻的她双手还在门上那两个绿油兽面锡环上，额头抵上冰凉的门板，说什么也不敢回头看个究竟。一时寂静无声，直到秦宓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人才开口说道：“你回来了。”
秦宓身子一僵，捏着门环的手指节都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她缓缓回过身来，趁着这月色将眼前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孟珩。
他染了一身的清冷月光，越发显得他眉目温柔。秦宓想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单纯样子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却变成了：“你怎么在这？”
孟珩并没有回答，只径自说道：“从你进宫时我就很愧疚，若不是因为我，清平也不会那样针对你。”
秦宓笑道；“怎会？公主待我很好。”
听了秦宓这话，孟珩面上有些戚戚，淡淡的看着秦宓，欲言又止。
最终孟珩作罢，辞道：“既如此，你早些睡吧，今日想必你也累了。”
他刚要转身，却听得秦宓问道：“你很喜欢清平吧？”
孟珩停住脚步，却并未作答。
秦宓接着说道：“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这世上最不公平的一件事便是喜欢一个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喜欢’，但并不一定能收获同样多的‘喜欢’。”孟珩如是说道。
“所以，你不喜欢清平，是么？”秦宓追问道。
闻言，孟珩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秦宓：“清平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秦宓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孟珩抢先说道：“以后你我还是走的远些为好，免得清平再找你麻烦。”说完，便转身走了。
秦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同漆黑的园景融为一色，直到再分不出轮廓。才整个人撤了劲，低头看摊开的手掌，满是深深的指甲印和在月光下闪闪的汗津。
她苦笑，怎么连面对面说上一两句话都这么紧张呢，秦宓啊秦宓，你真是有些可笑。
这日一大早，李贵跑着到后院来通报，说是内务府总管来送东西。秦宓想起离宫前皇上确是说要内务府为她置办衣裳来着，随即便领着素月素水急忙到前院迎了，刚出了前厅就看见萧莽陪着一行十几个内侍正进了院子。
打头的一个年纪大些约莫有六十上下的一个老头正一边走着一边同萧莽说话，像是内务府总管。他一见了秦宓便立马堆起笑脸向着秦宓作揖行礼：“老奴给郡主请安了。”
秦宓也笑脸相迎：“快起快起，有劳总管亲自走一趟，不知到底是何事啊？”
萧莽闻言，上前回道：“郡主，万总管是来给您送御赐的夏衣十件。”
万总管接过话来：“正是，郡主，这箱子里正是陛下嘱咐内务府日夜加急给您新制的夏衣十件，分别有轻纱襦裙六件，薄锦深衣两件，宽袖对襟衫两件。一共十件另配有纱披、锦披、褂衣、禅衣二十余件。”
秦宓一听急忙说道：“总管，我还未跪下听赏，您怎么就宣了？”
万总管一脸慈祥地笑道：“郡主勿慌，皇上嘱咐过了不用宣赏，叫老奴禀明了郡主交与您便了。”
“这……”秦宓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万总管又说道：“皇上还说领了衣裳也不必劳动进宫谢恩，三日后是这月十五，您照例和园子里各位侯爷郡主一样得进宫请安，到那时再谢恩不迟。”
秦宓思索片刻，还是朝着皇宫方向跪下磕了头。起来跟万总管说道：“既如此，那便十五那日秦宓再进宫请安谢恩。”
万总管见她方才一跪，笑容更深了：“郡主放心，老奴定会转告陛下，宫里还有事，老奴就先告辞了。”
秦宓应是，令素月封了些银子送与他，他却笑着不接。秦宓亲送到院门口也被万总管止住，两相行礼道辞方才回屋。
秦宓坐在前厅那方楠木坐榻上时，终于才算舒了口气，一大早的精气神似乎去了一半。皇上那日为什么忽然想起要赏衣服呢？也不是旁的东西偏是衣服？既赏了衣服还不用下跪听赏，领了还不用进宫谢恩……秦宓只觉得头都要爆了！
素月端着茶进来，正看见秦宓一手支着头在主榻上合眼坐着。又看了看厅内正中央的那只大樟木箱，试探的问道：“郡主……“
“嗯？”秦宓懒洋洋的吱声，依旧不抬眼。
“要不要开箱看看？你看过了奴婢好点了入库。”素月说道。
听了这话，秦宓终于睁开眼，依旧是一副无力的样子，声音也有些发哑的说道：“那就开箱看看吧。”
素月素水一同用力将箱子打开，不打开还不要紧，一打开倒教秦宓惊了一惊。鹅黄娟纱金丝绣花襦裙，鹅黄缕金挑线薄纱襦裙，迎春撒花纯面百褶襦裙外配同色对襟衫……素水一件件拿出来，除了些搭配纱披和中衣什么的剩下的竟全是鹅黄一色！
素水那个缺根筋的嘴里还在嘀咕：“这一箱子衣裳怎么全是一个色儿？内务府的真不好好办事！”
素月比素水心思要缜密的多，她看向秦宓，秦宓在榻上向前探着看的身子已经僵直，面上目瞪口呆。
过了很久秦宓才撤了力，僵直着向前探看的身子也缓缓坐回榻上，她此时此刻脑子里的思绪转的飞快，她记得那日面见皇上时她的确穿的是一件鹅黄色襦裙，那到底是‘襦裙’不对，还是‘鹅黄色’不对？秦宓又看向那箱衣裳，素水正从里拿出一件软银轻罗鹅黄百合裙配对襟衫。秦宓转念一想，既然不全是襦裙，那便是‘鹅黄色’不对了。
“鹅黄色……鹅黄色……咦？”秦宓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向着一旁正在记录的素月问道：“那日离宫回园子时穿的那件鹅黄色襦裙在哪？”
“在衣柜里收着。”素月回道。
“素水，快去给我找来！”
“是。”素水放下手里的活便去了。很快素水便拿着那件衣服回到前厅递给了秦宓。
秦宓将那件衣裳平铺在坐榻上，站起来端详。她把素月叫到跟前问道：“这件衣服不是我从秦国带来的，初次面圣时皇上赏的缎子中也没有这个颜色，那这件衣服是哪来的？”
素月也思索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奴婢想起来了，这是那日初进红鸢宫婵娟来送香囊香露时一并送来的，一共两套衣裳，其中一件就是这件鹅黄色襦裙。”
秦宓嘴角一翘：“果然是她，真是丝丝缕缕皆为绊线！”想必，这鹅黄色大有深意，只是清平没想到皇上见了会是这么个结果。这样的话，十五那日进宫到底是穿还是不穿呢？
“郡主。”秦宓的思绪被素月打断，原来她已经清点记录好了所有的衣裳。她问道：“这些您打算如何处置？”
秦宓回道：“都收在这个箱子里，先抬到库房去吧。”
十五这天，秦宓起得很早。她已约好了齐昭邵琛还有赵度，四人都表示早些进宫为好。就选在差不多皇上刚下朝时候进宫。
素月询问她是不是要从那日皇上赏的衣裳中挑一件穿，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穿了件极平常的青碧色深衣。
齐昭穿戴好出了门之后顺道在秦宓院门口等秦宓，一见秦宓出来便上下打量她。秦宓不明所以，齐昭却笑道：“怎么今日不穿皇上御赐的衣裳啊？”
那日树下之别后，她和齐昭还没碰过面，就连前一日约好今日同进宫都是李贵去送的信。她以为不管怎样总会有些尴尬的，谁知齐昭一点都没在意，至少面上看来是这样。
“诶？你怎么知道的？”秦宓反应过来。说完回过头冲着素月素水和李贵问道：“你们谁跟外头乱说了？”
三人一众低头回道：“奴才不敢。”
齐昭凑近秦宓，用手肘捅捅她，笑的更欢了：“发什么火啊？那么大阵仗抬来的，萧莽又迎进来送出去的，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啊？说说，为啥不穿？”
秦宓闻言忽的向后一闪身与齐昭拉开了一小点距离，她盯着齐昭疑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穿的不是御赐的？”
“哈哈哈哈，因为我看过你穿这件啊！真是笨死了！”齐昭笑的快的前仰后合。
秦宓撇了撇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见齐昭还不见停的架势，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说道：“走不走啊！”
齐昭笑道：“走走走！哈哈哈哈！”
于是齐昭在前面哈哈大笑的走着，秦宓在后面撇着嘴时不时踢一脚齐昭的跟着。两人就这样到了园子大门处，邵琛和赵度已等在那见齐昭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来了，还没问就也跟着齐昭笑起来。就连赵度看着齐昭也抿着嘴憋着笑，秦宓见了反而心里倒不在意了，想来，笑容真是可以感染他人，赵度这小子也能慢慢变得温和可爱，免得长成萧辞里那样个冷样子。
诶？怎么又想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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