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只是因为那一句我在乎

　　骄阳似火，和风正好。就像冰封千年的思恋被暖化，退却了冰冷，温暖四溢。可婉青的心并不如此，这个世界再多美好，再多温暖，于她，都是陌路。人生在世总会有许许多多的错误，错误的相遇，错误的相知，甚至错误的相恋。她和他，和他们，相遇相知，都是一场错误。

　　她是这么认为的，她李婉青，身负血债，何以要爱上那个忠君为国的狄仁杰；她满心仇恨，何以舍不下那份纯洁的友谊？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山下雨中的回首，感业寺的鸽子，鸢尾谷的舍身相救，恐怖谷的相知相守，灵观庙的平安符，皇宫里的生死与共，一切，都错的如此彻底。

　　可是怀英，我竟不知我们有这么多的回忆了，我竟不知我们在冥冥中已经错了这么多，我竟不知这些感情已经在我心底根深蒂固了。只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我终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终是不能和你们相提并论，我唯有远远看着，才能给自己也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逃出那些人诚恳的目光，穿过竹林，穿过荒山，来到那座她住了大半个月的茅屋。推开房门，冷冷清清，寂寂寥寥，空气仿佛都透着一股阴冷。她孤独了多久？从离开他们的那一刻，还是被仇恨所迷惑刺向李治的那一刻，还是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孤独的，没有亲人，没有自由，没有爱她的人。不，应该有一个，他曾说无论什么时候任何地方他都会在乎她的，可是最后呢？她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破坏了，葬送了，她用冲动毁了一片真心……她不敢再想，这些都没有任何人指使她，是她，是她自己。

　　枕上，那个小巧玲珑的平安符安安静静的躺着，想他的时候，仿佛只有靠着那个装载着他满口爱意的平安符才能安心。

　　【保佑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永远爱我。】

　　像咒语一样，萦绕在心。

　　那个时候多好，现在……繁华过后，满目凄凉。

　　悠悠昨日歌正好，一夕怨恨，爱恋随风，今卷帘独坐，空空寂寥。

　　怀英，对不起。

　　闭眼，泪落，心更疼。那个平安符还在手里，紧贴着心口，仿佛此刻，就是永生。

　　可是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宿命。辉煌和暗淡，从来就不在一个世界。

　　她狠心，放下那个承载着太多感情的平安符，急急收拾。

　　屋外，一声声婉青清晰传来，越来越近，他终是追到这里来了。

　　婉青急忙拭泪，慌张关门，可是狄仁杰已更快堵在门口，深深呼唤：“婉青。”她用力推，却敌不过他，只一步，他就跨进了屋。“婉青，不要躲我。”

　　婉青转身，颤着声音洋装镇定：“狄公子这样私闯民宅不好吧？”

　　狄仁杰并不管她什么样的态度，移到她面前，深切的看着：“婉青，跟我回去好吗？”

　　她决绝：“不可能了。我回不去的。”

　　“为什么回不去？我说能回去就能回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回去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狄公子，我意已决，你还是请回吧。”

　　“婉青。”他似是有些怒了，声音稍大了些，“别再骗自己了好吗？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心，为什么要逃避呢？梦瑶已经好了，元芳也回来了，他们都很好，这一切可以过去了。”

　　“可以吗？”她直视着他，眼里尽是悲切。

　　“可以。”他肯定。

　　她忽然抿唇一笑，泪便轻滑落：“可在我心里，它们永远过不去。只要一想到梦瑶还在昏迷里，元芳下落不明，我就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报仇，也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如果我帮着你们，你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造成这一切，怎么都弥补不了。如何让它过去？”

　　“可你躲着我们就能弥补一切吗？”他那样温柔，“我们需要你，我们的大家庭不能少了你。你也不能少了我们对不对？难道你忘得了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欢乐的时光，你忘不掉的对不对？”

　　她的眼泪滑落得更加汹涌，谁愿意忘记那些欢声笑语呢？

　　“所以，回来好吗，婉青。”他一再呼唤。

　　她含泪摇摇头，他追问：“为什么？”

　　她哀求，心正在不知不觉中融化：“给我一点时间。”

　　“现在不好吗？婉青，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不好吗？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找了你一年多了，你知道我每次都找不到你是什么感受吗？我心急，我懊恼，我恨自己没用，我更害怕你会无休止的躲着我，你让我不要来找你，可我怎么能做到？我的心已经被你拿走了，不可能再回到我身体里了，它在你那里，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的。”

　　“我不值得。”她哭诉。

　　“你值得，”他急忙证实，紧紧揽住她，“在我心里，只有你最重要，我做什么都值得。”

　　她想挣脱：“不，我罪孽深重——”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从今以后我们互相友爱，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挣脱：“我真的不值得你们这样，狄公子，你走吧，别为了我浪费时间，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你又何必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我已一无所有，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再不会眷恋红尘。”

　　“不会眷恋？”他疑问，强迫她看着自己，“你忘得掉吗？感业寺，鸢尾谷，恐怖谷，盛泽镇，皇宫，你都能忘得掉吗？”

　　她似是铁了心，铿锵有力：“我已经忘了！”只是会独自想念而已。

　　“是吗？”他轻问，她点头。他锲而不舍：“你要是真的忘了，那我就一件一件的说给你听，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一个一个字的说，我把那个叫做忘记的人找回来。”

　　她静静站着，只是默默地摇头，找不回来的。可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是过往：“你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在乎你，在这个世上无论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我都在乎。我在乎那个易怒，容易害羞，性急，又会骗人，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傻丫头；我在乎那个什么都不懂又要逞强，外表坚强，但内心软弱的傻丫头；我在乎那个说着不见却会偷偷落泪的傻丫头。我曾说，她看起来好像没有优点，好像什么都不会，可我发现，我已经管不住我自己的心了。我会偷偷地看她，我会夜不能寐的想她，我会害怕她生气，我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我会用我所有的力气记住我们的过往，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她，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不会忘，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不会忘，在那个灯火辉煌的河岸上不会忘，我还清楚的记得我和她彼此在乎，□□，我们都想过一生一世，我们——”

　　“够了。”她颤声打断，“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他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我要说到你回来为止，我对你说过，我一辈子都会跟着你，半步也不会离开你；我对你说过，我要你做我妻子，我要给你最幸福的生活。我告诉自己，今生今世纵使翻遍大山大川，纵使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你找回来。我还告诉自己，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都会好好地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个，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会永远爱你。婉青，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会，永远都不会。”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永不间断。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了，她再也管不住自己了，多少期盼，多少念想，多少感情，都让他一点一点的融化，都在这里化□□恋了。

　　她该怎么办呢？

　　她还不知道，而他的唇就那样霸道的贴上来，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走。

　　他怎么可以，这样粗暴又肆无忌惮的轻薄她呢？

　　她越是用力挣脱，他抱得越紧。而往事，似乎都在这一刻回到了身边，感业寺的牵手，鸢尾谷的亲密，恐怖谷的初吻，盛泽镇的小桥，尚书府的夜空……多么美好，像一朵开在峭壁的鸢尾花，在荒凉里绽放，寂寞了自己，散发了一世芬芳。而他，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怜惜，将所有的美好，送给了自己。

　　婉青，我说过我在乎你，我就会永远爱你。

　　她轻轻闭眼，再逃不过。

　　宿命，是什么？她不想再知道。困难又是什么？她不想去想，只知道有他，一切就够了。

　　真的，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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