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四十章:情困 1
店家烧水需要时间，我先用两块布垫着他的伤口，那人转身瞪大了眼睛□□，屋子昏暗，只瞧清他的眼白，我想他现在一定疼的要命。
过会店家端了盆热水上来，将油灯放在边上，解下大汉的衣服，将他后背抬起，依托在后面，我拧完布，便要给他清洗伤口，嘴上问起，“发生什么事了？”
店家说是遇上劫匪，来了两个人，他的朋友将他送到这，便草草离开，估计是叫人来。
我告诉大汉，可能会有些疼，嘴里要塞个东西吗？
那人转过脸，无力的摇摇头，我方才看清他好像是我前几日见的那个匈奴人，我见他耳朵上挂着一个玉环，那就没认错人。他闭着眼睛，只顾着狰狞，根本没心思瞧我。
肩上的两道伤疤已经入骨，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刀伤，失血量很大，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我将两处伤口包扎好，便让店家松手扶那人躺下，伤势严重，晚上必须要有个人守夜，我身体比店家好，自然是留在屋里照料。
第二天早上，屋外有人敲门，楼下的声音有些砸碎，店家将他们领到屋子，说是认识大汉的人来了，让我早点回屋子休息，他也要去烧壶热水。
我趴在桌上，身体软绵绵的，刚打瞌就被叫醒，起身费了些劲，那两三人身材都很壮实，站在中间的那个，哪怕他化成厉鬼我也认得，哪怕穿着汉服，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戾气。那双冷冽的目光，正愣呆呆的盯着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曼华！”
我在这一声叫唤刚收音，便试图冲出屋外，跑的远远的，再不见这些人。男人一把拽过我的手臂，将我的身体牢牢禁锢在他面前，两双眼睛瞪视着“错不了，你是曼华”。
明知无用，还是用力挣脱了一番，别过脸，说他认错人了。
男人勾起我的下巴，盯着我那双此时游离的目光，“你明明就是她。”语罢，便吩咐随从的两人先出去，我站在栏杆附近，相识却不想相见，手心都快被窝捏出汗来，看着那双游离在我身上的目光，“你的朋友受伤了，我照顾了他一个晚上，该去休息了。
男人没有让我走的意思，既然世上有曼华，便会允许有个和她相似的人存在。男人说我骗他，明明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不管怎么否认，他都深信不疑。“你一定是曼华，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你让我走吧，我真不认识你的朋友。”
男人怜惜的挽着我的袖子，“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见见我？”
呼吸里开始有了轻微的啜泣，我让男人放手，莫要和一个女子过不去。
“曼华…”他仍是执意叫我的名字。
“够了，伊稚斜，曼华已经死了。”
如果伊稚斜刚才没瞧见我，他确实已经曼华已经死了，可是现在我又活脱脱的出现在他面前，怎么让他相信一个活人说她已经死了的话。
“五年前乌孙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宫里发生火灾，说你…”
“说我什么？”我对上伊稚斜的目光，要求他将我放开，手被拽的生疼，伊稚斜高兴，听了我的话，却将身体挡在前面，不允许我乱动。
“是猎骄靡骗了我？还是厉鬼都不肯收你？。”
我和伊稚斜说话，和气的话从来不过十句，分别这么久，还是爱抬杠的性子。
如此我踪迹已经败露，便没什么要顾忌的，伊稚斜要将我带回匈奴，我告诉他前面几里便是汉军驻扎的领地，如果执意要带走我，便同归于尽得了。
“你别忘了，这是在汉地。”
“你在威胁我？”
刚一见面，还来不及叙事，我便和伊稚斜申明，在汉地，他是带不走我的。况且我已经不是匈奴的阏氏，又救了他的下属，于情于理他都该放我一条生路。
伊稚斜咧嘴笑道：“你是个不本分的女人。”
我收起哭腔，不管我本不本分，他都不愿意见我好。
伊稚斜叫来店家，同我在屋里沉默了一会，等到有人推门，问起店家：“这位姑娘是一个人投宿在此吗？”
店家还没搞清状况，我站在后面，使了好几个眼神，他还以为我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关怀的问了一句，“姑娘眼睛无碍？”
我一定淡然的样子，装作无意听他们说话，靠在栏杆旁竖起了耳朵。
店家回说：“我的孙儿受伤了，和女士同行的男子好心，将他带去镇上看病，也不知道如何。”
“一个男子？”
“嗯，要不是有他，依我的腿脚，到镇上我孙儿早就痛死过去了。”
我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伊稚斜。
他瞧了我一眼，“何人？”
我未做回答，当务之急，是要远离这个烫手的山芋。这是我第一次恳求他，“伊稚斜，放过我吧。”
他笑笑，不与我说话，只是让店家先离开，让手下的人将病床上的人扶起来，随后与我说道，“阿黛想你，我带你回去看看她。”
“阿黛！”
一股悲凉渗入身体的每个穴位，将我身体的每一处感官都冰封住。
往后退了两步，拼劲的摇头，“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生存的地方。”
伊稚斜见我不安分，轻笑的再一次抓起我的袖子，“你既然活着，我便会保你周全，不会让你出事。”
“你不带我回去，便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伊稚斜摇头，这个请求让他太为难了吗？
看样子是跑不了了，他们经过这，不过是来带走伤患，并不需要休憩伊，我站在原地不肯动弹，稚斜问我，“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
我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要回屋里收拾下东西。这么多人在里屋，我也跑不了，他犹豫了一下，“不能耽搁太久。”
我不会跟他回匈奴的，纵使他说起阿黛的时候，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可我真不想再回到那个蛮荒之地。
我在屋里留了周戚送的帕子，上面写着王庭二字，他看了便会明白，二楼不过是在一楼的基础上，用木梯挑高了一些，我打开窗户，目测了下距离，确定要不了我的命，便闭上眼睛，来了一次空中转体，虽然摔的不太好看，但还是安全落地了。
还不及哭爹喊娘，伊稚斜凑到我面前，俯身说道：“赶路不是这么赶的，不差这一会。”
我抓了把散土，丢到他身上，店家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不让他们几个带走我。
显然，他躲不过其中任何一个人。
有个匈奴兵正欲推店家一把，我挺身上前拦住，让店家回屋里去，交代他，若我朋友回来，你就说是我交代的，让他直接离开这，就说来了几个熟人带我走，路途遥远，他跟着不方便。
店家点头，我叫他一定要记得将我的原话传达。
有心的人，便清楚我是想传口信给某个人，伊稚斜伸手，拍了拍店家的肩膀，转身看向我。
我瞪了他一眼，乖乖走在前面，那个受伤的大汉我也认出来的，他就是早前一直跟在伊稚斜旁边的侍卫阿满。现在我们离雁门很近，所以不消两日，便可到达匈奴的营地，他们有办法混入汉地，必然有办法离开。
人少，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路上还是很小心，半途迷路，也不肯和路人招呼。
先前和阿满在一起的两人，被征兵到雁门的汉吏识破了身份，一人遇难，另一人带着受伤的阿满逃到驿站，伊稚斜他们此番来，不过做个接应。
路上我饿了便和他们讨东西吃，只做饭来张口的事，其它一概不过问。
这次进驻雁门只是小范围的骚扰，朝廷和匈奴还没到决裂的地步，只要行事小心点，出不来什么大事。
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给我。直到过了汉军边境，伊稚斜才有了心情，想起当年在乌孙的事，我便同他说了一番。态度友善，并不会因为怨恨他掳我回匈奴，就一副吃饭的样子。
难得我这么听话，路上他也没有难为我，总是将好吃好喝分给我，试图平息我心里的愤恨，有时候便面平静，必是心里有主意。
大军本要返回王庭，部队干粮不多，能不休息就尽量不休息。
我心里没底，一日晚上，又去求了伊稚斜，“你就不能放我回去？”
伊稚斜笑意浓浓的回答我，“你要是回去了，我想见你怎么办，不放。”
我怄气，“你如果不放我回去，我就咬死你。”
伊稚斜还只是笑笑，抬了个胳膊，“就怕你不咬。”
泄气，我来了苦肉计，试图让他忆起我们昔日的情分，虽然也没什么情分。
他还是没有一丝动摇，只吩咐我路上安分些。
想到以前我逃走，也是伊稚斜抓我回去，现在旧账没算，又添一笔新帐，真乃命里的克星。
我又恢复心平气和的样子：“你带我回王庭，要怎么安置我？”
伊稚斜眸子动了动，到王庭是迟早的事，他两日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兄弟好吗？”
伊稚斜仰头回道：“当初是他要你去乌孙，怎么，你还念着他？”
“王庭里的人，除了阿黛，我一概不相见。”
“包括我？”
“对，包括你。”
伊稚斜站到跟前，说我路上如果安分，便不带我见军臣。
我点头，他强硬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我和他抗衡，并不能得到任何好事，还不如试着委曲求全一些，等到他善心大发，便放了我回去。
什么时候，我把过去的自己丢了。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早就不似以前，自以为说几句投机取巧的话，便能让人网开一面，我早就过了取宠的年纪，还是安分点，敌强我弱，只能靠智胜。
到了伊稚斜的营地，他便将我带到阿黛的屋里，不过阿黛人不在。走时吩咐帐外的游兵，将我看好，意思便是禁足。“阿黛很快就会过来，你先休息会。”
我坐在卧榻上，看着眼熟熟悉的布置，摸着卧榻上的羊毛毯。以前冬天，我总喜欢钻在褥子里面，看阿黛绣锦旗，一呆就是半天，阿黛要有好东西，便会留起来招待我。
我躺在卧榻上，思起过去，昏沉沉的就睡下了。阿黛唤了我的名字，我缓缓睁开眼皮，不爱动弹，只将眼睛对视她。
“鬼丫头，你是怎么被他掳来的。”
我七分笑意三分愁容，“伊稚斜那么厉害，我打不过他，就被掳来看你了。”
阿黛摸了摸我的眉心，亲昵的问道：“你就没想到看看我这个老朋友。”
我摇头，探了下脑袋，“我只想见你一个，梦里都想你这个大美人。”
阿黛淡笑，清冷的面庞，被冬日的寒气凝住了几分血色。我枕在她的肩上，汉朝好比老家，匈奴好比娘家，时隔五年，回来探亲，心里也是顿感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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